第一次看到江城是在同桌林清染的18歲生日宴會上,她大膽的宣布和江城的戀情。而那個叫江城的少年,靜靜的坐在鋼琴旁一首一首彈著曲子,麵無表情。頭發染成叛逆的灰色,細密的劉海貼在額前,眼睛如同海底一樣深邃安靜,很像我日記裏的銀發王子。

“沈誦,你以為穿黑色衣服塗黑色口紅就會很顯瘦嗎?”人群中爆發出戲弄的聲音,我猝不及防,愣在角落裏。一陣又一陣嘲笑聲在耳邊響起。

“她是清染同桌那個胖子。”“據說有200多斤,從來沒穿過裙子。”……聲音很小,可我卻聽得那麼清晰。拖著臃腫的身材在人群中行走,無論哪裏,都會有嘲笑和諷刺,我該習慣?

“不要笑了,誦誦是我的好朋友,她人很好的。”林清染打住那一堆哄笑的人,“雖然我並沒有邀請她,但是既然她來了,我很歡迎,誦誦,謝謝你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

人群的嘲笑,漸漸變成了嫌棄和鄙夷,不請自來的胖子卻受到優雅美麗的女主人的歡迎。

她因此更加美麗,而我卻顯得那麼卑微渺小。

我看著滿臉微笑的林清染,想起她昨天以一副同樣的嘴臉央求我去她的生日宴會。我羨慕她的美麗,也幻想可以成為她一樣的人,我試著靠近她的生活,卻發現,她的好意邀請下,是嘲笑,諷刺,當著眾人的羞辱。

眼睛微微酸脹,心髒好像被無數把鋒芒刺穿,我下意識的看向江城的方向,他依然靜靜的彈著鋼琴,卻在發現我目光的刹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比陽光更溫暖的微笑。

我的狼狽映在他的眼底,卻感受到他溫柔的注視。

我記不清自己怎樣離開那場噩夢般的生日宴會,隻知道自己從未那麼勇敢那麼驕傲的從人群中穿過。

江城的微笑是道前所未有的光,讓我的天空開始晴朗。

我想我有喜歡的人了,簡單到隻是微微一個對視,我便確信,他可以隨著我的心髒跳動,滲進血液裏,刻下無法抹去的印記。

踩著路燈長長的影子行走在深夜裏,周圍跳躍著霓虹燈彩色的光。

夏天的濕熱的風吹在臉上,夾雜著酒精的味道。

樓下酒吧門口徘徊著爛醉的男人女人,他們放肆的歡呼著,喋喋不休的說著大話,笑聲也漸漸張狂起來。

我站在高處靜靜看著那場可笑的狂歡。

他們和我一樣空虛難過,唯一不同的是,那些紙醉金迷的人整日歡笑墮落,而我,隻會哭。

“誦誦,怎麼還不睡。”爸爸推開臥室的門,端來一杯溫熱的牛奶。

“還不困,爸爸,媽媽出差那麼久了,什麼時候回來?”我隨口問著,目光停在樓下熙攘的人群裏。

“她?”爸爸走到我身邊,緩緩點燃一支煙,蹲在陽台上抽了起來,煙草的味道彌漫著陽台小小的空間。

良久,爸爸深深歎了口氣,“她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們離婚了,就在上周。”

離婚?那樣風輕雲淡的口氣?我看向此刻正在抽煙的那個男人,他變得那麼陌生那麼遙遠。

“爸爸,你和媽媽為什麼要離婚……”我小心翼翼的詢問,聲音卻不合時宜的顫抖。

“媽媽說她厭倦了現在的生活,誦誦,你還小,很多事,你還不懂。”爸爸的語氣中寫滿了無奈,長長歎了口氣後,囑咐我早點睡,然後,重重關上房間的門。

我不明白門另一麵的他此刻是怎樣的心情,也不了解他和媽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我卻開始清楚的知道,我可能,永遠被媽媽拋棄了。

我躲進被子裏,告訴自己不要亂想。

可腦子裏卻不斷閃現每次餐桌上,爸爸媽媽麵無表情的看著彼此的畫麵。

離婚早有預謀,卻不願告訴我。甚至於,沒人考慮我,是否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

我覺得委屈,覺得不甘,而更多的是孤單。沒人過問我的悲喜,也沒人聽過我的故事,就像一座無人的島,獨自漂浮在某片廣闊的海域,心事沿著岩石流進海裏,隨洋流飄到很遠的地方,無人發現,也無人在意。

小島會流淚。步步艱難的將眼淚吞沒進心裏,深積成一潭很深的死水。

我清楚,它早晚會爆發,噴湧的淚水足以淹沒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