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裏,唐枝拎了茶壺到臥室,傾手一倒,頓時半邊被褥被澆了個濕透。
鄭暉愕然:“你這是在做什麼?”
唐枝擱回空壺,淡淡地道:“你睡外頭,或者我睡外頭。”
“什麼意思?”鄭暉瞪眼。
“字麵上的意思。”唐枝答道。
鄭府大得很,絕不缺地方睡。鄭暉會不會惱羞成怒,拂袖而去,睡到荷語屋裏?想到這裏,目光微閃,如果那樣便更好了,趁早惡心夠了,立時便走。回京過悠哉日子,再不來這荒涼地方。
“你吃醋了?”鄭暉抬了抬眉梢,竟沒有生氣,反而眼底帶笑地問道。
唐枝冷笑,白他一眼:“少膈應人了,她值得我吃醋?還是你值得?”
聽到這話,鄭暉的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她如何比得過你?你何必因此生氣?”
“你拿一個青樓女子同我相比?”唐枝拔高聲音。
鄭暉皺起眉頭:“好了,我已經答應把她送出去,你又何必為此與我鬧不快?”說著,便向外喚道:“秋翎,進來把褥子換一下。”
“秋翎不必進來!”唐枝隨即製止,“我說不與你同房,便不與你同房。你也不必瞪眼,即便秋翎換了被褥,我也會再次澆濕。隻不過下回澆的時候,會不會手一抖,灑到不該灑的地方卻不一定了!”
荷語一日未離,她便一日不讓他上床。小氣?任性?唐枝才不在乎,她完全不需要表現得大度賢惠,嫁給他卻不是她上趕著倒貼,而是他用盡心機逼迫而致。她很該按著自己的性子,怎麼舒心就怎麼來,至於鄭暉的心情?全然不在考慮之內。
而荷語,頂著與她相似的相貌,又如此做作,豈能讓她痛快?
鄭暉抿著嘴唇,幽深的眼睛盯著唐枝半晌,沒有說話,轉身出去了。
不多時,秋翎探頭進來:“夫人?發生何事?大人走時臉色好難看?”
“哼,不管他。”唐枝指了指床上,“幫我把褥子換了。”
鄭暉被攆出來,往書房走去。剛坐下不久,忽然房門被敲響:“大人?可曾睡下?”
是荷語的聲音,鄭暉將解開一半的腰帶重又係上:“何事?”
“荷語有些話想對大人講,不知大人可否開門,容荷語進去?”房門外麵,女子柔婉的聲音輕輕傳來。
鄭暉略略一想,大步走到門前,將房門打開:“進來吧。”
“謝大人。”荷語跟在鄭暉身後走進,手裏端著茶水,來到書桌前麵站定,“我泡了大人喜歡喝的碧螺春。”
鄭暉點了點頭:“你有什麼話,現在就說罷。”
荷語卻沒有立時便說,而是素手執壺,沏了一杯茶送至鄭暉身前,眸光盈盈,柔聲說道:“我剛才聽如秀講,大人被夫人……可是因為荷語?如果是的話,荷語萬死難辭,這便向夫人賠罪。”
“不必想太多,並非因為你。”鄭暉接過茶杯,此刻確實有些渴了,刮了刮茶末,吹了吹熱氣,大口飲盡。
“荷語自從見到大人的第一麵,便為大人的威武英俊而傾倒,後來有幸得大人青睞,從那種地方脫身,此生已無遺憾。”荷語目光濕潤地看著鄭暉,半是悵然,半是愧疚地道:“荷語隻想伺候大人和夫人,並不想別的心思,如果為此惹得大人與夫人不和,卻是荷語的罪過。”
鄭暉抿了抿唇,聲音放緩:“說起來,竟是我愧對於你。當年雖是身處那等地方,你卻潔身自好,我原本答應許你一樁好親事,後來卻……是我對不住你。”
“不,大人不必如此,是荷語心甘情願,怪不得大人!”荷語急忙表白心意,“能夠獻身於大人,是荷語莫大的榮幸!哪怕,哪怕夫人把我嫁給別人,我也會,也會為大人守身。”說到最後,聲音已如蚊子般大小,然而目光更加堅定:“這世上,唯有大人這般真男兒,才能讓荷語心甘情願以身相許。”
鄭暉有些感動:“可是,我卻沒有給你名分——”
荷語垂下眼瞼,兩行清淚從頰上滑落:“荷語不怪大人,大人一心愛慕夫人,自然要把一切最好的都給夫人留著。”說著,伸手摸了摸臉龐,“荷語曾經陪伴過大人,已經知足了。”
“你知道了?”
荷語抬頭一笑,有些淒迷:“是的,看到夫人的那一瞬間,荷語便知道大人為何不肯娶妻,也知道當時大人為何把荷語贖身。隻不過,夫人那般品貌,荷語不及萬一。”
鄭暉的嘴角動了動,無聲歎了口氣:“如果婚事你相不中,可以不點頭。”
“是,荷語謝大人愛護!”荷語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