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書,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蒼勁有力是他的筆跡,輕輕地書寫在信封上,擺在八仙桌的一角,在油燈搖擺的光芒中忽明忽暗,看不真切。卻沉重而尖銳,刺人雙目也壓得透人不過氣來。
他……要休了她?!
其實她是早就知道的,送餐糕點時在門廳無意中竊聽到了一切,可她卻盲目的,願意聽信他對她所說的每句話,對她展示出的溫柔,自欺欺人地期望那也許這隻是他在社交中開的一個小小玩笑。
可如今,休書大刺刺地擺在了麵前,他還是休了她,隻因她隻不過是玩笑中的一個必不可少的棋子道具。
他是商人,最好的商人,在商場上以籌謀深算梟狠桀驁而聞名的一代俊傑。就算隻是一個玩笑也是事事周詳步步為營,從一開始看似偶然讓她印象深刻的初遇,她以為的多次不經意又躲不開的緣份的接觸,融入她生活小心翼翼真心實意的拜訪,打開她心霏的炙熱真情求愛,驚天動地的娶她入門,到最後避不見麵冰冷刺骨的休妻,一步一步精心策劃,仔細推敲令她泥足深陷逃脫無門。
所有的情緒,在一開始的震驚不置之後慢慢地都被麻木取代了。林淇雅異常冷靜的看著那封休書,沒有象其她的女子被休離時或傷心落淚、或哭鬧不休、或尋死覓活的歇斯底裏,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封休書,良久良久無法動彈。
她相信他的甜言蜜語。
她相信他的體貼關懷。
她相信他的溫柔寵膩。
她相信他的真情流露。
她相信…….她相信……她相信……她相信……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隻是她的“相信”。
其蠢無比的自我相信,這是她咎由自取,盲目輕信的結果,怨得了誰?
她伸出手,微帶顫抖地拿起休書,忍著眼裏的淚,緩緩抽出內裏的信箋,慢慢展開,笑,可笑,真可笑,一切都那麼的可笑,拋頭露麵,不守婦道,言語輕浮,原先他口中所愛的種種優點特色現在全成了休妻的借口。
“好,”她點點頭又說了一次,“很好。”仔細折好休書收妥,取下自他送她後便一直沒離身的翠玉耳墜子,擺在了剛剛休書的位置上。
脫下量身裁製的精致華服,換上第一次進府時池旁玩水浴後換下一直沒取走的布衣,什麼也沒拿來走出房門。
雅園,他們一起建築的愛巢,她選的幔簾配飾,他挑的桌椅軟榻,園子裏是他們倆人一起手把手栽種移植的各類藥材,她一路走過,清淡的藥香隱隱飄蕩,可如今她一株也無法帶走。
天空飄落下毛毛細雨,她在經過藥圃邊上的小棚時取了一個鬥笠戴上,避開燈火通明的大廳,繞道到後院的偏門,輕輕一推,門無聲地開了。
倪府護衛眾多,雖不到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但也是戒備森嚴防護緊密,如今她一路行來輕鬆出府,卻未曾碰見一人。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就連出府也是他算計的如此周全,想來若是她鬧上前廳,他也早有應對的萬全之策吧。
細雨連綿不斷的飄揚在天際,越來越急密。
心,撕裂開來的疼著。
仰頭看向飄蕩細雨的夜空,讓墜落的雨水衝刷掉眼中沒有流出的淚。
咬咬牙,壓下錐心的痛楚,不可以,她不可以在這裏倒下,在他眼中不過是肆意玩笑的她一個無身家無財富無權勢的弱小女子,但她有著他所不知的傲骨堅強,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倒在這裏招人譏笑憐憫。
她直視著前方,跨出門檻,不再回頭的愈走愈遠,任飄落的雨水漸漸融掉她挺直的纖弱背影。。
林昕茹一向淺眠,極輕微的聲響也會讓她驚醒,在前門打開的時候她已然摸出枕下壓著磨的鋒利的小刀,離開溫暖的被褥,將鬆開的被角輕輕掖回沉睡著的小星肩下,悄悄躲到了臥房門後,卻驚訝萬分的看到渾身濕漉漉的淇雅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當目光與她相對時,淇雅一瞬間癱軟地跪坐在濕冷地上。聰慧過人的她立刻猜到可能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隻是她不敢相信,那個倪炫颯,那個無比真誠清朗的倪炫颯居然真會忍心傷害淇雅。
“小雅。”她衝上去扶起淇雅,將她扶到裏屋翻出幹爽的衣物給換上後,掏開攏上爐子煮了一碗熱燙的薑湯,強迫淇雅喝下後,她的一邊坐在床上用被褥將倆人一起緊緊裹住,讓淇雅冰冷的身子慢慢回暖。一邊用帕子擦拭緊貼額頭雙頰的濕漉長發,一柔聲寬慰,“小雅別哭,姐姐在這。”
“姐,我……我回來了。”林淇雅泣不成聲,一直緊握的手慢慢鬆開,讓皺成一團的休書掉在被麵上。
林昕茹瞪著那因褶皺而扭曲的休書兩個字,雖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心還是一下子地抽痛起來。手持續地擦拭已經不再濕漉的發,心痛地柔聲道,“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然後把他忘掉,對一個這樣的男人我的小雅一定能夠放下,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