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婚禮。
女主角,玫瑰。
現在七點,這麼重要的日子,一向對自己嚴格要求的玫瑰更加不會偷懶,早早起來開始精心打扮。泡泡浴、麵膜、發卷、身體乳、睫毛膏、口紅、香水……還有,電話會議。即便是這麼重要的日子,玫瑰仍不忘工作。
一切準備就緒,玫瑰對著梳妝鏡幸福地一笑,那是每個女人在披上白紗時才會流露出來的幸福感。
但是唯一遺憾的是,新娘送的伴娘禮服實在是太難看了。一向追求完美的玫瑰,怎能允許自己曼妙的身姿外麵裹上如此土氣的紫色禮服,活像一隻茄子。
於是玫瑰果斷拿出剪刀,沿著禮服下擺,利索地裁出一道弧線。
玫瑰自言:“嗯~好幸福!”
為何這麼幸福呢?
玫瑰側身,大白腿在開衩處若隱若現,她兩手撫摸著水蛇腰身,又滑至俏皮的臀部曲線,對禮服說:“謝謝你,又要讓我成為焦點了~”
————
十二點,婚禮。
女主角,安心。
現在八點,安心拎著禮服躍上了小鷗的摩托車。電影裏的女主角通常都是風馳電掣的閃過人們的視線,安心也不想例外。身著華麗麗的禮服裙,被長腿男載著,呼嘯而過,夢幻奪目。
飛馳的摩托車揚起了安心的黑發,風掠過安心的麵龐。安心環住小鷗,把臉埋在小鷗背後,阻擋風的侵襲,想著自己作為焦點呼嘯而過,那是踏實而興奮的心情是每個女人被男人在眾人麵前大張旗鼓地求婚之後的幸福感。
小鷗高呼:“爽嗎~”
安心答:“爽啊…”
為什麼這麼爽?
小鷗不知道的是,讓安心爽的不是被小鷗載,而是因為被載而受到的矚目。想到禮服下的自己比平常更加美麗出眾,安心便忍不住激動:“我要做伴娘啦~”
————
十二點,婚禮。
女主角,喬橋。
現在九點,鬧鍾響了一個小時之後,喬橋終於艱難地爬起來。徹夜無眠的喬橋直到天亮了才睡著。不過懷著如此複雜的心情,能睡著,她已心滿意足。
平日懶散的喬橋半小時內整裝待發,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虛弱,纖細。喬橋深呼吸,努力一笑,燦爛,自信。這是每個女人在麵對人生重大決定時,用平靜隱藏不安。
為何如此平靜?
“畢業季的婚禮,新娘卻不是我。”
與同班同學相戀四年的喬橋,失戀了。就在昨晚,男友許諾搭上淩晨四點的飛機去了美國,臨走前最後一句話:喬橋,別等我,祝你幸福。
“嗬嗬,幸福……”喬橋攔下出租車,奔赴婚禮現場。
————
十二點,婚禮。
女主角,咪咪。
現在十點,咪咪已經在化妝間坐了四個小時,從精致的妝容到高盤的發髻,一切的準備工作都已完畢。在婚禮前的兩個小時,咪咪望著對麵衣架上的一襲白紗,沉靜不作聲。
陽光透過窗簾安靜地灑在白色的綢緞上,滑過背後繁複的束帶,消融在裙擺的花瓣上。
咪咪放空地望著自己覬覦了四年的婚紗,空白出腦海似乎隻為了存放一個念頭:
“我不想結婚了……”
為何有這種念頭?
咪咪認識陳然花了22年,決定嫁給陳然用了一天,準備她理想中的婚禮用了一個月,而在婚禮當天,咪咪突然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有沒有愛上陳然,時間隻剩兩個小時。咪咪望著眼前這一切,草地上的婚禮,白色氣球,粉色玫瑰花,演奏著貝多芬浪漫曲的弦樂隊,連溫暖而不刺眼的陽光都是自己對婚禮的必備要求。咪咪一直覺得,一場完美的婚禮對於女人來說是一次涅槃重生的禮儀,為的是給自己的閨閣歲月畫上圓滿的句號,而新郎就跟這婚禮上的氣球花瓣一樣,隻是一件美好的裝飾品。可是當這一切期盼都即將成真之時,咪咪開始懷疑一場婚禮的男主角,是不是也應該是她的必備要求。
現在咪咪已經想不出新郎是否比婚禮更加重要,也不知道陳然是不是自己的愛情,她隻是覺得高估了自己:“我還沒有準備好,我還沒有…準備好…”
————
十二點,婚禮。
儀式開始前的一小時,玫瑰,咪咪,安心,喬橋,女主角們悉數到場。
玫瑰的敞篷跑車停在了婚禮場地邊,高跟鞋優雅地踏出駕駛座的車門,精致的臉龐驕傲地揚起,耳朵上的藍牙耳機,電話仍在繼續。喬橋走下出租車,仔細地撫平禮服的褶皺,隨意地低頭檢查,漫不經心地抬頭張望,低頭摘下墨鏡,伴著海藻般的長發隨風飄逸。轟隆隆的摩托車駛近婚禮場地,引致眾人回眸,安心像一隻小鹿縱身一躍,輕盈地跳下駛離的摩托車,竭力保持唯美畫麵。
三位淡紫色的伴娘,驕傲,清新,恬靜,周遭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了三人身上。單身美麗的伴娘們,無疑是一場婚禮中除了主角新娘以外,最惹人矚目和遐想的另一道風景線,而最虔誠的觀望者,便是伴郎。
凱旋就是其中一個。而且是反應最快的一個。
他徑直走向玫瑰,做起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馬凱旋,是新娘的堂弟。你就是玫瑰吧,經常聽我姐提起你……”
凱旋話音未落,玫瑰看也沒看他,自顧向前走去。玫瑰留下了優雅的背影,而凱旋卻弄丟了魂魄,他僅僅望著這背影便滿足地笑了。
安心回頭看了看凱旋,逗趣地走向玫瑰:“又一個淪陷者誕生了。”
玫瑰完全沒有把凱旋放在心上,這種事情在她生命裏幾乎天天發生,太多搭訕者對她垂涎欲滴,而多半的追求都無疾而終,導致完美的玫瑰到現在還是單身。在閨蜜之中,玫瑰是永遠的第一:身材第一,臉蛋第一,學習第一,家境第一……令玫瑰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結婚這件事上,她的第一卻意外地被咪咪截了胡。玫瑰不是認為自己一定要是閨蜜之中第一個結婚的,但是她無法接受的是,方方麵麵都比別人出色的她,居然不是最幸福的。憑什麼?
對於咪咪閃婚,感到錯愕的還有喬橋。懷著來不及悲痛的心情,喬橋欣然接受了自己從“畢婚族”到“畢分族”的轉變。而同為“畢分族”的咪咪,卻在一個月內便敲鑼打鼓地出嫁了,而且還是自己分手的這一天。喬橋不知自己該懷著怎樣的心情參加婚禮:滿含對咪咪的羨慕嫉妒恨,還是傷懷自己的空虛寂寞冷,還是……真心的祝福?祝福……喬橋自己都無法相信,在失戀而又無處排解的時候,自己有心情祝福別人的美好未來。盡管喬橋和咪咪從高中到大學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但往往在最好的朋友那滿溢幸福的映襯下,自己的落寞才更暴露無遺。
最有心情去祝福咪咪的當屬無牽無掛的安心了。恢複單身三年多的安心,表麵像是看盡男歡女愛一般,不再輕易放任去愛,內心卻一直期待夢幻愛情的降臨。這種期待的星星之火,在這場婚禮的春風中燎了她的心原。
煽風點火的,正是南狄。他有著線條剛毅的下頜角,冷峻深邃的眼睛,筆直挺拔的鼻梁,攝人心魄的無公害微笑。他出現在安心的視線中時,安心突然在心裏默默感謝咪咪閃婚了,能夠讓她遇見如此完美的男子。南狄仿佛覺察到了安心灼灼的目光,無意識地轉向安心,兩人對視,南狄向安心微笑。這一笑,安心堅信,一定會發生什麼,不管是浪漫邂逅,才子佳人,風花雪月,虐心愛情……
沒錯,今天注定會不同,因為這場婚禮,太多意外,太過突然。
咪咪已經沒時間猶豫了,她站起身來,走向婚紗。
束帶在咪咪腰間收緊,頭紗蓋住了咪咪俏麗的麵龐。
三個伴娘走到新娘等待室,歡呼著推門而入,“咪咪~”
眼前的咪咪,在婚紗的大片白色花瓣的印襯下,像一朵披著露珠的白茶花,瓣瓣羞態,層層期待,還沒準備好盛開,卻遭遇突如其來的采摘,努力地向往,本能地躲藏。
“哇,你真美!”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咪咪,玫瑰也不禁讚歎。
望著白紗裏的咪咪,仿佛雲朵中的天使,喬橋複雜的心情瞬間被婚紗這件飽含愛意的禮服淨化了,不自覺地紅了眼眶:“咪咪,祝福你,要永遠幸福!”
安心暫停在外盤旋著的心,望著眼前這般童話裏的場景,特別欣慰自己也是童話裏的一個人物,即便隻是伴娘:“咪咪,你的婚禮真是太美好了!”
咪咪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這一切都在她對婚禮的想像和掌控之中,包括收到的這些讚美。咪咪煞有介事地,以焦點姿態出現在大家麵前,就是為了收到讚美的。讚美咪咪本人,讚美她的婚禮,讚美她的新郎。
然而咪咪的男主角,在哪裏?
————
十二點,婚禮。
男主角,陳然。
現在距婚禮開始還有二十分鍾,陳然在奔跑了一個半小時之後,終於依稀聽見了婚禮現場的音樂聲,這聲音仿佛在告訴他,他匆忙的人生終於可以喘口氣了。等候已久的凱旋發現了姐夫的身影,立馬通知了電話另一端的咪咪,化妝師也趕忙跑過來幫陳然擦汗補妝。
望著百米開外的婚禮,陳然深呼吸,不緊不慢地走過去。
陳然一生都在趕路,早產出來,連年跳級,在校創業,閃電結婚。可人生卻總讓他遭遇等待,等待客戶,等待飛機,等待擁堵的交通,等待新娘的出現。然而他並不知道,他還需要等待——等待愛情。
為何需要等待?
因為他們的“愛情”裏,還未曾出現過一句,我愛你。
————
十二點整,弦樂隊奏起《卡農》,這是陳然和咪咪的第一首情歌。
那年,咪咪11歲,陳然18歲。
剛學會《卡農》的咪咪跑到陳然家找陳然合奏,陳然接過譜子便坐在了鋼琴前。兩個人默契地合奏著,聲聲慢,聲聲又歡快。練了一個星期才能拉好的咪咪驚奇地看到陳然信手拈來的伴奏,內心讚歎不已。咪咪喜歡聰明的男生。她在《卡農》聲中望著這個鋼琴前麵氣質儒雅的大哥哥,心想:“長大以後,我就要嫁給這樣的人,像這樣,他彈著鋼琴,我拉著小提琴,聲聲相伴,琴瑟和鳴。”
樂聲拉回思緒,婚禮儀式如期而至。
一瞬間,咪咪打心底裏感謝陳然,因為咪咪給弦樂隊的曲單上是最傳統的《婚禮進行曲》,而陳然幫自己換成了心愛的《卡農》,滿含回憶的《卡農》,專屬於咪咪的特別的《卡農》。
咪咪站在一條白色花瓣鋪成的地毯前,望著兩旁的賓客和遠方的玫瑰,安心和喬橋,心想這一切真的到來了。沒有機會反悔,沒有理由逃避,沒有時間懷疑,這場婚禮就要這麼發生了。此時,一隻溫潤的手伸向了咪咪。
這隻等待她的手,寬闊厚實,咪咪從小被這隻手牽著,戲耍奔跑,卻沒有想到,在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這隻手還會擺在自己的麵前。她突然覺得之前的胡思亂想都是多餘的,自己期盼的隻是這隻手能準時出現在自己麵前。咪咪把她纖細的小手放入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手掌中,輕輕握緊,踏實,溫暖,有力。隨著大提琴一聲一聲的前奏,兩人一步一步緩緩步入會場,一步遲疑,一步堅定,一步回想起童年時光,一步想像著婚後景象。
咪咪望著身邊這個高大魁梧,文質彬彬,溫柔善良的男人,思緒萬千湧上心頭:“從小穿著公主裙對白馬王子的幻想開始,我便期待最神聖的愛情。我以為他會是個可以為我披荊斬棘的勇士,我以為他會是個可以陪我浪跡天涯的大俠,我以為他會是個與我高山流水的知音……可他今天就在這裏,在我的身邊,拉著我的手,跟我一起走。愛情不再是虛幻的夢,它有了溫度,有了味道。從這一步開始,我今後的每一步都要與身邊這個人一起。會有什麼樣的生活在等著我?我又會麵對些什麼?他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嗎?他會讓我幸福嗎?”咪咪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我怎麼突然,嫁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