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見太後神情木然,可說起這些話,卻讓人莫名心酸,就知道,太後並非表麵上那麼淡漠親情、不問世事。
後宮裏多是新人笑舊人哭,但像懿妃這樣,大起大落的,確實不多。
專寵十多年,生下兩個皇子,本該壽終正寢,甚至是母儀天下,卻落得子夭折、絕望自縊的下場。
之後,璟臨除了沒有被貶為庶民,實際上已經和皇室隔絕。他的妹妹南宮槿柔雖然看起來沒有受到連累,但卻也不再踏入宮門,懿妃一脈仿佛就此零落,難怪太後歎息。
“太後,您還是放不下瑀王殿下和舞陽公主,所以為他們設了長生牌,又怕皇上見了不悅,才沒寫名字,是嗎?”
“是啊……”太後念著這個名字,走上前,用帕子小心翼翼擦拭著一塊無名牌,眼睛有些紅紅的,“哀家不去家宴,不是因為茹素,是因為,這些年的家宴已經算不得團圓了……哀家不想看見瓊林宴上物是人非……”
千夜扶住了太後,莫名地眼睛一熱。
雖然她年輕,沒有經曆過太後經曆的悲歡離合,但想起當初沈鎬沒有納繼室的時候,哪怕隻有父親和她兩人過節,都覺得開心幸福,但是有了蘇如碧這個繼母,又有了弟弟妹妹,王府是熱鬧了許多,但對千夜來說,也越來越孤寂。
物是人非,這種感覺,她很明白。
她想念的父親和娘親此生是見不到了,但是太後想見的人,近在咫尺啊。
“太後既然想念他們,他們也都在京城,為什麼不召見他們呢?想來這麼多年過去,皇上也該有所動搖……若是太後開口,說想念孫兒,皇上或許就收回成命了。”
太後轉身,拉住了千夜的手,微微一笑。
“出宮未必是壞事,進宮未必是好事,哀家若和璟兒、柔兒有緣,自然會再見的。時候不到,無謂勉強,你說呢?”
千夜聽太後的話,有些意味深長,她一時難以明白,隻懵懂地望著太後:“太後說隨緣,豈非就是什麼也不做的等待嗎?”
太後見千夜懵懂,便又說道:“說你聰明,有時卻又傻氣。時間如輪盤,命數如結點,許多事情都在悄然發生,無論你意識得到,還是意識不到,機緣到了,該發生的事情一定會發生,誰都改變不了。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變初心,靜候因果。”
聽到這裏,千夜苦笑,太後說起話來如說佛偈,真是費猜。
不過太後也知道千夜現在身在局中,是聽不明白、也看不穿的,就不再繞這些話,走到了佛像前,讓千夜替她燃香。
千夜點燃一束檀香,隨太後一起跪下,雙手合十。
太後默默祈禱了一會兒,千夜起身,將那束檀香插在香爐裏。回頭見太後拿出佛珠,輕輕敲著木魚,閉目誦經,她便也在一旁蒲團上打坐,心裏也默念經文。
聽到木魚聲,千夜隻覺得心裏寧靜無比。
想起以前沙場征戰,想起沈鎬慘死,想起自己被琴瑟害得險些喪命毀容,想到柳慕煙刺死上官笙兒,一直到進宮後這波譎雲詭的幾天,她竟沒有再憤恨,心裏的戾氣慢慢消失,隻留下一種難得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