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亞裏士多德
離開畫社,天色依然不算太晚。淑芹的內心一直在默念老畫師的技藝高超和通情達理,那剪紙的動作,簡直如行雲流水。雖然他口中的話仍是晦澀難懂,但光憑那技藝就可以讓人對其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淑芹走在回小靜家的路上時,沿路給小靜買了瓶她最愛的飲料,打算小小補償她一下,畢竟小靜才是真正雲裏霧裏的那個人。
快到小靜家的時候,淑芹遠遠望見小靜家的保姆正在屋外打掃院子,消瘦的身體和並不健康的臉色都為整個人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陰影。
淑芹聽小靜說這個阿嬸年齡並不大,隻不過是常年精神不好,氣色虛弱才顯得如此蒼老。阿嬸已經在小靜家做了八年的保姆了,可以說是親眼目睹小靜長大的,所以平日裏對小靜也特別關照。隻不過阿嬸近來有點神經兮兮的,總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按照小靜的話來說就是被她盯住後便讓人覺得背後一陣惡寒。自從淑芹借宿第一天進入小靜的房間,被這個蒼老的頭顱給嚇到後,也便不由得無法對這個阿嬸產生好感。
淑芹無意識地放慢了腳步,注視著阿嬸掃地的動作。阿嬸麵無表情地彎著腰,一絲不苟地清掃著地上的灰塵。她看到遠處一雙腳向自己走來,緩緩抬起頭,而在看到淑芹的臉的一刹那,臉上掠過了一絲恐懼,淑芹敏銳的發現她握著掃帚柄的手抖了一下,不過大嬸又迅速恢複了之前的表情。
“阿嬸,我回來了。”淑芹沒有將自己發現了什麼示意出來,隻是掛上微笑,加快腳步向院子走去。
大嬸麵色不改地點了點頭,見淑芹靠近,警惕性地向後退了兩步,給淑芹讓出一條道,見淑芹走過,繼續埋頭掃地。
淑芹回頭忘了一眼這個荒謬的阿嬸,隻得解釋成是這個全權掌管家務活的保姆比較怕生。
院子裏飄著淡淡的飯菜香味,淑芹簡直要垂涎三尺,急急忙忙地走進了客廳。
“小靜,給你買了飲料。”淑芹將袋子扔給正斜靠在沙發上擺弄萬花筒的小靜。
“噢,謝了!”小靜放下萬花筒,心滿意足地含笑接過淑芹扔來的飲料,“你說,萬花筒中會不會有另一個世界?”
冷不丁聽到這個奇怪的問題,淑芹有點疑惑:“哈?小靜你看小說看多了吧。”
“沒!”小靜擰開瓶蓋,從沙發跳到地上,咕咚咕咚地豪飲了幾口飲料,便滿臉爽快地說道:“沒什麼,就是突發奇想。走,去吃飯!”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客廳。昏暗無人的屋子裏,那個外殼都被磨出痕跡的萬花筒躺在沙發上,不斷拚湊著各式圖案,組成一個個美麗的扇形。
晚飯後,小靜並沒有再出門玩耍,可能是因為昨天回來得晚讓她的母親很擔心,所以小靜便沒有再膽大包天地冒著被訓斥的可能出門。
一晚上小靜看起來都有些興致缺缺,大概是因為今天下午幫淑芹打聽梅兒的事再加上和一家飯館老板痛吵了一架,有些疲勞的緣故吧。淑芹體諒地猜想著,也沒多問,便和小靜早早地睡下了。
院子裏還亮著昏黃的燈光,背光的地方一片漆黑,淑芹在昏昏欲睡之時突然看到了一個模糊的頭顱。她隨後努力地睜大眼睛,但卻無濟於事,困倦來勢洶洶,待她艱難地眨了眨眼睛後,便失去了知覺。
院子裏昏黃的燈光總算滅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的兩雙眼睛。眼瞼輕微地顫動著,瞳孔中反射著月光,所以顯得異常明亮。
之前一直圍繞著燈火打轉的飛蛾也瞬間不見了蹤影,沒過多久,那雙眼睛也隨著頭顱消失了。
淑芹不知道黑暗中發生的這一切,就像她不知道小靜其實一直沒有睡著一般。
夢裏的淑芹再一次目睹了梅兒被吊死的場景,那源源不斷的雨水、深深的紫紅色勒痕、被血滴玷汙的白裙,一股腦地再次倒灌入淑芹的腦中。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驚悚的場景,但淑芹仍然為眼前的虛像感到涼氣透骨,血液中有一種叫驚恐的物質緩緩流淌著,所到之處都引起了一陣陣顫抖。
淑芹感到梅兒姐那不自然地垂下的頭似乎下一秒就要抬起,她緊張地死死盯住那個毫無生氣的頭顱,好像已經預知到了它就要揚起。
突然——那烏黑的順發晃動了一下,那個頭顱——竟在緩慢地揚起!淑芹的眼珠快要瞪出眼眶,她想喊叫喉嚨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扼住了,想挪動身體雙腳卻好像被牢牢吸附在了地上。
那個頭顱還在上揚,幾縷烏黑的頭發遮住了將要進入淑芹平視範圍內的臉頰。
頭顱仍未停下。已經有頭發從雙頰處讓開,漸漸就要看清那駭人的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