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路朝天各走半邊 水歸海自成一係1(2 / 2)

向大祿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爬了上來。他渾身上下已經濕透,牙關格格地打著冷顫。彭治中脫下棉衣就要往他身上披。向大祿連連推辭:“師長,不要!你快穿起,莫都搞濕了。”他摸黑就往廟上走。

進了寮房,趙小蘭趕緊將彭治中的衣服拿來,叫向大祿換上。他換上幹衣後還不停地打著冷顫。趙小蘭連忙往火堂裏添柴。彭治中急切地問道:“大祿,你是啷門找到這裏來的?大為參謀長他們在哪裏?”向大祿說:“彭副師長悄悄搶了兵庫後,參謀長派了幾路人馬來攔你們。我們都擔心得不得了呢!要是萬一沒有攔上你們,就麻煩了!參謀長真是個好人,又足智多謀,為了師長你們的安全,故意裝作和玉堂他們勢不兩立的樣子,一直若即若離地跟在他們後麵,保持適當的距離。這次玉堂他們被阻在烏龍山大峽穀裏,他命令我暗中幫助玉堂突了圍。狗日覃飛龍不是東西!他反水投了彭治華。惡有惡報,他的腦殼被玉堂割了下來,用以冒充玉堂的人頭。國民黨軍上當了,真以為玉堂死了,歡喜得不得了,把假腦殼掛在來鳳城牆上示眾呢!”彭治中大喜,連忙問道:“玉堂他,還在?好,太好了!現在他人在哪裏?”趙小蘭滿臉驚喜,望著彭治中直笑。向大祿遺憾地搖著頭:“師長,玉堂究竟去了哪裏,我們還沒打聽到他的下落。”他突然神色黯淡下來,“師長,烏龍山一仗,我們大傷元氣。現在隻有一個團了,新一師不存在了。幾天前,上峰命令我們團返回沅陵,參謀長不敢違抗,帶著兄弟們慢慢吞吞往沅陵去了。他跟我留了下來,責任沿途暗中打聽你的消息。今天下午,我從一個朋友處探到清息,得知師長在太平山上,就趁晚上悄悄地來了”。

彭治中長歎一聲:“悲哀呀,悲哀!可憐我新一師幾千官兵生命,他們剛從抗日戰場凱旋,卻死在了自己人的槍口之下。”向大祿猶??片刻,最終還是將田煙霞陣亡的噩耗報告給了彭治中:“師長,煙霞她……沒了。”“什麼?煙霞她……”彭治中瞪著向大祿。向大祿難過地垂下了頭。彭治中嘴唇顫抖,淚如泉湧。趙小蘭兩眼一黑,靠在彭治中的身上昏迷過去。

來鳳縣城籠罩在一片淒風苦雨之中。懸掛在旗杆上的那顆人頭,在閃電雷鳴的狂風暴雨中晃動著。巡夜的兵丁龜縮在碉樓裏。一條餓極了的豺狗半蹲在牆根下麵,一雙發綠的眼睛凶殘而貪婪地盯著那顆風雨中飄搖的人頭。一道閃光,劃破長空。接著,一聲驚雷震得城牆發抖。“啪”的一聲,人頭終於掉了下來。豺狗箭一般衝了上去,叼起便跑,眨眼間,消失在夜色風雨中。

軟巴兄妹空手而歸,神色沮喪地回到了太平山。彭治中滿臉悲痛坐在如豆的油燈下發愣,趙小蘭和向大祿默默地陪坐在他的身邊。

軟巴兄妹呆呆地站在門口,不敢進來。趙小蘭朝他們勉強一笑:“快進來。”兄妹兩人小心翼翼地進了屋。向大祿抬起頭來,望了兄妹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彭治中表情如故,仍然像雕塑般一動不動地坐著。

兄妹倆以為彭治中生氣了,連忙跪下。澤絲未曾開口先落淚,傷心地哭泣道:“少爺,我跟阿可沒得用。我們,沒有看到彭副師長的腦殼。”軟巴難過地補充道:“少爺,我跟妹妹沿城牆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

彭治中輕聲歎息一聲:“沒怪你們,快起來。”兄妹倆疑惑不解地望著他。向大祿說:“城牆上掛的是覃飛龍的狗腦殼!彭副師長他,還在。”兄妹兩轉憂為喜,站了起來。

澤絲低聲問趙小蘭:“阿大,少爺做麼了?他,是不是不好過?”趙小蘭垂下頭,忍不住啜泣起來:“妹子,煙霞她,不在了……”澤絲丟魂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張著嘴巴哭不出聲。良久,才“嗷——”的一聲,長哭起來。彭治中低聲喝道:“不準哭!”澤絲將嘴捂住,眼淚像雨點一般紛紛直落。

征得老住持的同意,彭治中按照畢茲卡人的習俗,將龍山坡節一個法術高深的老梯馬,請上了太平山,為田煙霞等數千名在烏龍山大峽穀中戰死的官兵們,超度亡魂。

老梯馬身著法衣,一手持著司刀,一手搖著八寶銅鈴,圍著靈堂繞圈子。聲音蒼涼地邊走邊唱:

一捶鼓打東方,東方有個木字旁,人生莫把木作賤,死了還要木裏藏;二捶鼓打南方,南方有個火字旁,人生莫把火作賤,死了還要火燒香;三捶鼓打西方,西方有個金字旁,人生莫把金作賤,死了還要口中含;四捶鼓打北方,北方有個水字旁,人生莫把水作賤,死了還要洗身上;五捶鼓打中央,中央有個土字旁,人生莫把土作賤,死了還要土中藏……

彭治中等長跪於靈前。隨著鑼鼓聲,每告一段落,他們就匍匐在地虔誠作拜。此情此景,令人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