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宗染沐浴完畢,圓圓和那呆頭鳥還沒有回來。小昭四下裏找了個遍,呼呼的喘著氣:“小主,沒找到。不用擔心,兩個東西玩耍夠了自己就回來了。圓圓是不知你今日回來,否則它定然不會出門。”
小昭說得沒錯,雖晚,但兩個東西到底還是回來了。一個在半空飛著,一個在地上沙沙的爬著,速度倒是很快,那遙遙相望的勁頭,就跟一對火熱的情人執手相看一般。
花宗染刹時生出些感慨:“狼愛上羊啊,愛的瘋狂。”
其實最早花宗染是勸說圓圓和那呆頭鳥一拍兩散的,畢竟這兩個物種相差甚遠,若是圓圓看上一條母龍或者一條蚯蚓,花宗染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可此番……這真是她此生看過的最無望的愛情。
但圓圓這一回是鐵了心了,任花宗染和小昭好話說盡,它就是不為所動,這一次明顯情比金堅。
小昭早體會過這種挫敗,該說的她從來沒少說。就反過頭來勁花宗染:“小主,我看圓圓這回是走火入魔了,就由著它去吧。反正它對那隻呆頭鳥有情,斷然不用擔心它會將它吃掉。如此一來,命也就保住了。”
花宗染看著盤踞在她麵前耍小性子的圓圓,明明就很想她,就因為她這幾番話,硬是耷拉著腦袋不肯看人。她戳了幾次,它仍是無動於衷。花宗染生起抱頭的欲望,很是無奈道:“我是怕壞心眼的亦君商會棒打鴛鴦。”想想他那種平日閑散得骨頭掉渣,偏愛找她不痛快的男人,如何會看好這段不/倫戀?
近而再接再厲道:“圓圓,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這一隻鳥?下一次我再出門帶上你,讓你見見這天下的美色,你就會發現那隻呆頭鳥實在差得遠了,它如何配得上你呢。”
她再一意孤行的說下去,隻怕圓圓就要同她決裂了。數十年的情份算得了什麼,情人麵前一切都可卑微得入了塵。現在圓圓正受‘情人眼裏出西施‘這種思想左右的高亢時期,就算把戲本子裏的白素貞找來,估計在它看來那也就是顆毫無姿色可言的大白菜,哪能跟那隻呆頭鳥比。
圓圓估計是對花宗染的情感觀絕望了,覺得她無法理會他們那種至死不渝的情感。第一次對她有些心灰意冷,或許它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番,無聲無息的爬走了。
小昭亦怕花宗染傷心,勸她道:“小主,你別難過,圓圓這絕非是看著別人比你好了,實則你在它心裏永遠都是第一位的。既然它此刻愛的深切,那就由著它去吧。說了也是不聽,而且我們圓圓這樣花心的公子哥難得看上一個東西,想想也是件幸事。”
除了成全,花宗染也便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
金沙的超群醫術花宗染一點兒都不懷疑,朱槿隨亦君商去永定城的時候聽聞還半死不活,沒想在金沙的診治下不出半月就恢複如常了。
朱槿正在大批人馬的保護下從永遠城回來望北城,而亦君商與君國的戰事還未徹底平息,便又從永定城直接趕赴戰場了。
這些話都是從七殿下府中的下人口中聽到的,而下人們又說是從新任的管家那裏聽來。戰場上捎來的音訊,自是迷漫著硝煙的神聖,染血的情重。被這些看家護院沒見過大場麵的人聽到了,奔走相告後便成了天大的事,個個唏噓不已,隻差被亦君商和朱槿的情深意重感動得熱淚盈眶,無人不讚,真是對神仙眷侶。
小昭在外頭聽到,回到清風院就酸溜溜的轉述給花宗染聽。
其實倒也沒什麼新鮮,亦君商和朱槿那些眉來眼去的情份,但凡不是個瞎子,都看得到。在七殿下府更加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了。小昭自然也是一早知道,以前也看不好,卻沒說像如今這個抵觸反應。
花宗染當什麼大事,聽罷不過朱槿才解去身上的毒,身體虛弱,而府中剛好有這世上難得一見的補養品,都是別國送與亦君商的,堪稱極好。他牽係著心上人的身子骨,便從戰場上捎信回來,讓府中的人送到將軍府去,傳來傳去便成了佳話。
她不得站出來說句真心話,畢竟這世上肯說真話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亦君商實在太矯情了,護國將軍那樣的一個大貪官,什麼樣的好東西收不到。”不過也是了,七殿下送的不是禮,是情意。此刻就算他讓府中的人送一口棺材去,朱槿隻怕都要感動得用做床榻,夜夜睡在裏麵,以感念亦君商的詭異情懷。
小昭可不這麼想,女兒家的心細,細到一定程度反倒喜歡將問題擴大化。
便很是不滿道:“朱槿那身病算得了什麼,毒不是已經解得徹底了。你受的傷那才叫重,眼見把人都穿透了。也不見七殿下吩咐府中的人拿些補品過來供你將養身子。”
花宗染靠在美人榻上的身體動了動,這一刻困乏難奈,隻想借著當下溫暖的日光好好的睡一覺。半晌,漫不經心道:“我們想要多好的東西拿不到,夜晚我去一下府中的庫房,就算金山銀山,想要也是可以的。”
小昭嘟起嘴巴:“那不一樣!現在能一樣麼,而且你和七……”小昭咬了自己的舌頭,便在一旁默默的生著悶氣。
她今天的火氣果真不是一般的大,這些習以為常的事抱怨起來就沒完沒了了,也不知是怎麼了。
花宗染瞌著眼睛不再接話,心中隻是喟歎,是不一樣了,不是現在才不一樣,而是從來就不可能一樣。怎麼會一樣呢,朱槿的命與她的命雖都是命,可在亦君商的眼裏卻一個重如泰然,一個輕如鴻毛。朱槿是要被他捧在手裏注定要小心喝護一輩子的,而她的,江山萬裏,隨時都可拿來利用。
曾經她像是做了一場夢,夢裏難辯真假,便一心想要信以為真。愚弄自己一切就隻如初見,亦君商俊顏上淺淡的笑雖然漫不經心,又看似懶洋,卻若有似無的流露著溫暖,那時他看她的眼神也是不一樣的,純淨得像看一個嬰孩兒,有那麼些的好奇,便習慣靜靜的打量。他以為她不知道,實則她什麼都知。他跟她在靜音穀裏住了三日,那三日卻像是她與他的一生一世,過完了,就再也沒有了。她覺得那一天被哪一日的大風吹走了,此生都再回不去,也回不來,就隻能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隻有這樣,才不會有那麼多的悵然若失,覺得自己時常是不樂歡。
可她無數個日日夜夜,仍舊執意的要去重溫那些舊夢。睡夢中她將靜音穀中的花花草草都指給他看,她見到他覺得很歡喜,而他亦是充滿好奇,她說什麼他都一心一意的傾聽,嘴角笑痕淺淡,似笑非笑,總是比日光還要燦爛灼眼幾分。隻在看到圓圓的時候他皺緊了眉頭。
她蹭過去笑嘻嘻的問他:“怎麼?你害怕圓滾滾麼?”
他略鎖了眉頭,倒是沒說其他。
她不知這天下講究個男女有別,授受不親。剛巧那幾日小昭出了靜音穀,而穀中隻有她一人。夜晚便樂嗬嗬的拉著他一起睡,他知道的那麼多,講起哪一件她都倍感新奇,纏著他幾乎不休不眠。
此後她還從沒見過亦君商有那個時候那樣好的耐性,幾乎整夜不睡也不覺得煩燥,大江南北的說起來,男女之事也說一點兒,他很難想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一個女人,已然長成少女了,卻純真得像個孩子。
夜晚靜音穀中寒涼,花宗染呆久了,打小在那裏長大,習慣了便不覺得怎樣。
但亦君商不行,夜晚就會覺得冷,而他本身體溫又是偏低。每當夜深冷氣襲上身,他便很自若的將她攬到懷裏,讓她枕在他的手臂上,這樣比多加一床被子還要暖和許多。她不施粉脂,身上有青草花香的味道,自然而清新。漫進鼻腔裏,他覺得舒服,聲音放緩了,再接著講。而花宗染睡意來得很快,這一點也跟個孩子無差,前一刻還正聽在興頭上,時而感歎,時而歡笑,時而驚忪,下一刻就再發不出聲音,他側首看過來,她已經睡著了。窩在他的懷裏,臉頰細膩,像是鍍了一層細瓷隱隱發著柔和的光,似有似無的泛著紅暈,離得近了,連那些細小的情節都清析可見,真真純淨似嬰童。
第二個晚上她沒了這樣高的興致,早早就縮到床上去,整個腦袋都紮進被子裏。
亦君商看出不對勁,坐到床邊將被子扯開,就見她臉色蒼白出了一頭的冷汗。隻以為是病了,伸手將人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