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風乍起,拂動枯葉沙沙作響。幾經搖曳後不堪負重四散飄落,被濃重的血水染成紅楓一般的嬌豔色澤,明媚得很有幾分驚心動魄的詭異。

血雨腥風後,液體自人身中流出狂妄的彙集成河,溫度還來不及散去,浮起氤氳的一層熱氣,也隱隱呈出妖嬈的紅色。痛喝如雷的撕殺場麵被快放了一般,千軍萬馬蹄踏而過,轉眼靜寂無聲。若不看遍地橫生的屍骨,哪裏會想到之前發生過一場血流漂忤的大戰。

白底錦鞋踏血而過,鞋子輕點虛無騰躍而起的身法幹淨漂亮,青衣墨發在半空中輕盈的劃出一道弧度,眨眼工夫,男子已曲膝坐在戰場外的青石上。廣袖中掏出一隻長笛,天地間乍然響徹一縷笛聲,笛音婉轉悠揚,細聽之下卻暗如鬼泣,隱約哀聲鼎沸。輕風徐徐,撩起額前散發,極是脫俗驚灩的一張臉,眉眼間卻掩不住的冰冷顏色。男子嘴角輕微彎起,弧度優雅,宛若鋒芒利刃。

侍衛一端耐心等候,直等笛音一斷,急步踱到青石旁,恭敬道:“公子,七殿下讓您務必快馬趕回。”

花宗染曲肘撐上石麵,閑散地躺到石頭上。半晌,淡然抬眸:“我知道了,下去吧。”

等花宗染換好衣服不緊不慢的蹭進流雲殿的時候,宴會早已經開場了。場內氛圍高漲,大殿中央身著輕紗的舞姬們將袖子甩得揚揚灑灑。

永盛國的七殿下出了名的風骨出塵,生活上頗為講究,一個男子,琴棋書畫卻樣樣精通,這樣的男人耐性一般都被磨礪得很好,就好比殺人,幾乎沒哪一個人有閑情逸致看一個死人的血液流幹殆盡,但亦君商有。花宗染覺得他好本事,掛心的事明明就很多,心係蒼生四海的人如何清閑得了?但這個七殿下就能慵懶度日,像從來沒什麼得緊的事。

透過重重色彩斑斕的舞姬,最前端白衣白裳的倜儻公子正望著她這一方,以手支額,懶洋洋的。柔柔的光色中,仿若大千世界齊放光彩。

彼時,淡然遠目道:“坐到我身邊來。”隔得實在遙遠,和著陣陣絲竹樂聲,聽得並不甚清楚。男子靠到椅背上,眼中帶笑。

花宗染一路目不斜視,坐到他左手邊的空位上,酒香和著桃花香悠悠傳來。放在腿上的手指一涼,刹時觸到了玉石一樣的東西,下一秒那隻手已經被人緊緊攥住,遊刃有餘的捏了兩下。亦君商的手永遠這般,沒有半點兒溫度。每次碰觸花宗染,她都有一種錯覺,這個男人像蛇,血是冷的。以前她在花無澗就養了一條小蛇,打小就養著,是她除了小昭之外唯一的朋友。亦君商也知道,不過他見到它時,已經長得很大了。後來他帶她下山,在她的懇求下一起帶下來了,就養在清風院裏。

七殿下帶了玉扳指的大手得寸進尺,一直進犯到她的腰身裏,俊郎的容色卻說不出的端莊正派。

一手慢條斯理的將酒杯湊到唇沿,壓低聲音:“又瘦了。”

這樣一想,他們已兩月不見,這回花宗染執行的任務是塊難啃的骨頭,手握兵權的南疆將軍,卻需得將人滿門抄斬。出門那兩日她幾乎不休不眠,便琢磨如何雲淡風輕要人的命。

出門前一晚亦君商去清風院時,問她:“想到什麼法子了?”

本來沒想到,抬頭看了他一眼便想到了。借著明晃的燈光,一字一句:“借刀殺人。”他們不就是麼,亦君商無時無刻不在殺人,手上卻從來不染血跡,都是他們,出生入死,是他手中最刃的一把快刀。

殺一府的人容易,殺一個統領大軍的將軍卻難,沒什麼比挑起兩軍戰勢,再暗中相助另一方,更能魚翁得利的了。隻不過是個功夫活,眨眼這麼久的時間就過去了。

花宗染不著痕跡的抽出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淺淺的飲。看來七殿下又在招兵買馬,顯然效績豐碩,這一廳堂的座上賓多半她都不識得。

亦君商一拂手,退去一廳堂鬧騰的舞姬。

廳門外一身紫衣輕紗的沈月華一臉端莊的走進來,走到大殿中央對亦君商行叩拜之禮:“月華給七殿下請安。”

花宗染別過臉,想看清亦君商這是唱得哪一出。別人不知道她可知道,眼前這個沈月華漂亮是漂亮,卻絕非表麵這樣嬌滴滴,她也是亦君商手底下的一把快刀,鋒利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