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得不好。
屋子裏通風差,他又不能起身,吃喝拉撒都在一間屋子裏,味道肯定不好聞。
看到我來,他也沒什麼反應,蠟黃的麵容上一雙桃花眼呆呆地看著床幔上空。
我問他什麼,他都不回答,身邊伺候的人也是個從沒見過的小太監。
我想了想,告訴他德妃死了,他嘴唇動了動,說她活該。
我說李斛也死了,他說他早就想到了。
他這個皇帝他們沒辦法殺,但是身邊的人一個都不會留的。
我小心翼翼地安慰他,說沒事,“你還有好多妃子呢。”
他們也不算趕盡殺絕。
他冷笑,說他這樣,他往日裏寵愛的人一個都沒來伺候過,讓她們活著他更不高興。
我沉默,然後問他,他是不是也不高興母後活著。
他不說話,我等了一會,就準備走了。
他喊住我,問我是不是討厭他了。
我說沒有,“你對別人可能都不好。但是我知道,你對我還是好的。”
他笑了,他笑起來和父皇其實很像。
雖然我已經記不清父皇的臉了,但是母後說,皇兄和父皇長得很像。
我想,父皇應該經常這麼看我吧。
皇兄說他給我留了一道旨意,加蓋過玉璽的,是給我和梁禦賜婚的旨意。
“本來打算你生辰的時候給你的,沒想到還沒等到那天……”他苦笑了聲。
我拿著那卷明黃卷帙,有些燙手。
“阿令你過來。”他好久沒喊過我阿令。
我做過去,坐在床上。
他費力地從床上坐起來,摸著我的臉道:“你長大了,皇兄不能再護著你,你一個人要小心。”
隻有我知道,他在我手心寫了“小心襄”三個字。
最後他像小時候一樣彈了彈我的額頭,笑著道:“回去吧。”
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來看你。”
他笑著說好。
可沒等到我下次去看他,他就走了。
據說是拿一根衣帶在床頭自己勒死的。
我不相信,我要去看他,他明明答應我的,
他們都是騙子,大騙子!
母後摟著我安慰:“死對他來說未嚐不是一種解脫。就讓他去吧。”
她鬢邊開始有白發了。
我問她,“皇兄和父皇會相聚嗎?”
她的手一顫,說會。
其實我知道,廢皇兄不是母後的本意。
隻是不廢他,他所作所為又必然會使百姓受難。
母後在江山和皇兄之間選了江山,她心裏也很苦。
可縱使皇兄負盡天下人,他並沒有負我。
我依舊去為他守靈,還碰到了八叔公。
他如今情勢如日中天,朝臣們對他交口稱讚,民間也並無異議。
也許他比皇兄更適合做一個好皇帝。
我給他請安,他眉頭蹙起來,問我是不是還在生氣。
我說不是。
其實我現在對他感情很複雜。
逼宮的是梁禦不是他,可我總對他取皇兄而代之的事情不能釋懷,而且皇兄還讓我小心他。
這說不定是皇兄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我不能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