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肆意狂烈的寒風,生生將校門口那顆粗壯樹枝上的最後一片枯黃的羊蹄甲葉子撕裂後揉進馬路。黑壓壓的烏雲厚重的積壓在少年破碎的笑容裏,他的目光執著的望著空無一人的校門口,暗暗鬆開了一直微扶的老舊自行車,摟緊懷裏通紅的棉襖。伴隨著哐的一聲,已然分不出年月的自行車不負眾望的罷了工,宛如跌倒的老人,再無力支撐起自己年邁的軀體。
少年洗得發白的灰色外衣被狂風拉扯向四方,似有千軍萬馬非要將其五馬分屍不可!他微皺的劍眉在呼出的白氣團裏悄悄凝結上一層冰霜,顫抖的身子卻站得異常挺拔!異常堅定!
黎小東不是那種讓人一眼就能記住的長相,卻因著這份執著,成為c校眾多老師讚不絕口的榜樣。幾乎是三年如一日,他每天都會按時等候在校門,接送他視為寶貝的妹妹黎璿。在景城這樣偌大的城市裏穿過東西兩方,身為高三的他就必須逃課。
“小東,又等你妹子呢!”門口守衛室的大伯稍稍將窗子打開一條縫,衝他招招手:“進來裏邊等,看樣子快要下雪了哩。”
“大伯,我不冷。我怕小璿一會兒看不見我會著急。”他微笑著擺擺手,將懷中的棉襖摟得更緊,這樣,小璿放學穿上時便會是一身溫暖。想到此,他的眸內附上一層訴不清的柔和,連帶著眉稍眼角都透出一股活力來,宛如陽光初出雲層時的絢麗與耀眼。
遠遠的,伴隨著鈴聲傳來喧嘩,黎小東瞬間挺直了脊梁,哪怕他此時已經足夠挺拔。目光炯炯的穿過湧來的人海,期許著能在第一眼,望見那雙會笑的月牙。
如水的人流瞬間就湧沒了他,比初中生高出大半個身子的他卻是在人流中能讓人一目了然。十七歲的少年,眉上刻著堅毅,終歸是會成為一些少女心中的白馬。比如,段艾苓。
本是清秀的女孩兒,在這個忠實於外貌的年代裏,卻生生將自己妝扮成了翩翩彩蝶。
段艾苓原本慌亂的腳步,在見到人海中顯目的黎小東時,刻意放緩了步子,亭亭玉立的少女玲瓏有致,宛如含羞的芙蓉一般挪到他身旁,輕輕扯扯少年泛白的衣角:“小東哥。”
黎小東這才收回搜尋的目光,低頭便看到段艾苓白皙柔嫩的鵝蛋臉上附上一層水蜜桃般的紅暈,微垂的睫毛卷翹調皮,如同蟬翼輕輕扇合著流露出無盡的美意。與那桃紅的眼影倒是相得益彰。
黎小東卻並未注意到少女明顯精心妝點的容顏,微皺著眉頭,在她身後掃視一圈,問道:“小璿沒和你一起?”
那抹熟悉的身影,以往每每此時,本該歡快的奔向他……
“哎呀,糟糕。”段艾苓驚呼一聲:“我忘記小璿被班裏那幾個男生堵在後門口了。”少女炯炯有神的鳳眼瞬間有了水霧,懊惱之色還未達眼底,手中的衣袂早已如同流沙,再也捏不住。
抬眸,少年頎長的背影有了慌亂,以迅雷之勢逆流消失在她的眼底。段艾苓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精致的妝容失了色,撒腿緊隨其後。
c校除了正大門外,還有一個未曾開放過的後門,位於教學樓後,那裏必是人跡罕至的。黎小東緊緊捏住了手中的棉襖,任寒風將臉頰割裂得生疼,他突然想起初見她時,她含笑眸子中的明媚。
那時他不過七歲的模樣,聽說養父母又要收養一個小孩,稚氣未脫的男孩那時便知道,多一個妹妹意味著多一個人與他爭寵,於是悶悶不樂的坐在家門口,孤寂的守候著空無一人的屋子。他從沒把這裏當過家,因為他知道自己是領養的孤兒。
那天與此時一樣寒冷異常,天空雪停之際,他的身上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渾身顫抖著的他看到養父母一左一右的牽著窩在通紅棉襖裏粉雕玉琢的女娃,大而明亮的雙眼一見到他便彎成了月牙,笑眯眯的走近他後,女娃伸出肉嘟嘟的雙手揉上他僵硬的臉龐,稚嫩的聲音好奇的問他:“哥哥,你是雪糕做的嗎?”
“不是……”
“小東,你不會一直等在門口吧?”養母驚呼著握住他的手揉搓著,“老公,快去屋裏拿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