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想我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安妮若有所思地說,“盡管我不希望自己的生活一成不變,哪怕我喜歡田野和森林,我也愛著別人,不過,我還是能理解海斯特的想法。她極度厭倦大城市的喧囂,來來去去的人群擁擠不堪,彼此之間冷漠無情,沒有誰來關心她。她隻想逃離那個環境,回到寧靜、充滿綠意、彼此友善的地方去好好休養。而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我覺得,世上很少有人能得償所願。她度過了去世前最美好的四年時光,四年裏是如此的完美和幸福,所以我覺得,與其說她令人遺憾地去世,還不如說她幸福得讓人羨慕。你最親愛的人對著你微笑,閉上眼睛,在玫瑰花中沉睡過去,不再醒來……噢,這是多麼美好了!”
“那邊的櫻桃樹也是海斯特種的,”戴安娜說,“她曾對我媽媽說過,等到吃櫻桃的時候,她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可她希望的是,在她去世後,她親手種下的樹還繼續活著,為世界增添一分美麗。”
“我真的很高興,我們幸好選擇了走這條路,”安妮眼睛閃著亮光,“你們知道,今天是我被瑪莉拉收養的紀念日,這個花園和關於它的故事,是老天送給我的最好的禮物。戴安娜,你媽媽有沒有告訴你,海斯特·格萊看起來怎麼樣?”
“沒有……她隻是說海斯特很漂亮。”
“這樣太好不過了,因為我可以盡情地想象她的容貌,而不用受事實的約束。我覺得她是個纖瘦嬌小的女人,有著柔軟烏黑的鬈發,棕色的大眼睛透著甜美溫順,蒼白的臉上流露出無限的眷戀。”
女孩子們把食品籃放在海斯特的花園裏,在這裏度過了整個下午。她們沿著樹林和田野散步,探索這裏的每一條小路和每一個美麗的角落。當她們感到饑餓時,就選擇一個最漂亮的地方享用午餐,在陡峭的河堤下,溪水潺潺流過,白樺樹發出了嫩綠的新葉。女孩子們坐在露出地麵的樹根上,分享了安妮的精美食品。新鮮的空氣和有趣的戶外探尋激起了她們的食欲,就連平淡無奇的三明治絲吃起來都是那麼香甜可口。安妮為她的客人準備了茶杯和檸檬汁,而她自己拿起一塊白樺樹皮當作過時的茶杯,從冰涼的河水中掬水來喝。這個“茶杯”一直在漏水。水喝起來帶著春泥的氣息,好像河水最適合在春季飲用。安妮覺得,在這個氛圍下更適合喝河水,而不是檸檬汁。
“看!你們看到那首詩沒有?”安妮突然手指著前麵,大聲說道。
“在哪兒?”簡和戴安娜睜大眼睛看,以為能在白樺樹上看到古老的詩文。
“在那兒……在小河底,那根布滿青苔的高齡圓木,流水從它身邊潺潺而過,激起了一圈圈漣漪,仿佛是一把梳子。一束陽光斜射進河底,比池塘的水更為清澈。噢,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詩句。”
“我覺得把它叫做一幅畫更合適,”簡說,“詩是分行的,還要有韻律。”
“噢,親愛的,不是這樣的,”安妮堅定地搖著頭,頭上柔軟的野生櫻桃花環也跟著搖晃,“詩的行節隻不過是詩的外在形式,就像你身上的裝飾花邊,那本身不是詩,簡。真正的詩行節中所蘊涵的是靈魂,最美的景色是無法用文字表達出來的靈魂。一個人不可能每天都看到這樣的靈魂,就算詩的靈魂也很難看到。”
“我弄不懂,什麼是靈魂?一個人的靈魂……像什麼樣子?”普裏西拉夢囈般說道。
“我想應該就像那樣吧,”安妮指著從白樺樹中投射下來的一束陽光,說,“單就外形和特征而言,靈魂應該是這個樣子吧。我喜歡把靈魂想象成是由光組成的。有些像是從玫瑰色斑點透射下來,有些像海上月光般輕柔閃亮,有些像破曉的晨霧一樣暗淡通透。”
“我曾經在一本書上讀到過,說靈魂像花兒一樣。”普裏西拉說。
“那你的靈魂就是金色的水仙花,”安妮說,“戴安娜的靈魂是鮮紅的玫瑰,簡的是粉色的蘋果花,健康而香甜。”
“那你自己的靈魂就是紫羅蘭,外邊是白色的,但心卻是紫色品質。”普裏西拉總結說。
簡悄悄對戴安娜說,她真不懂她們在討論些什麼,她還好奇地問戴安娜懂不懂。
女孩子們沐浴著寧靜的金色夕陽,踏上歸途。她們的籃子裏裝滿了海斯特花園裏的水仙花,安妮準備第二天帶一些水仙花去墓地,獻到海斯特的墳墓上。音樂家知更鳥正在冷杉樹上婉轉低吟,青蛙也在沼澤中放聲高唱。小山旁邊的小池塘溢滿了黃寶石和綠翡翠般的光芒。
“我們今天過得真是太美妙啦!”戴安娜說,好像出發前她根本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美好的旅程。
“今天實在是太愉快了。”普裏西拉感歎道。
“我很驚奇地發現,我由衷地喜歡這片森林。”簡說。
安妮什麼也沒有說。她正眺望著西邊的天空,津津有味地回味著海斯特·格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