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佛尊麵色更顯蒼白,胸前衣襟已被嘔出的血染紅一片,可身形晃了幾晃後,再度穩立不搖。
反觀燭中庭,口角亦湧出鮮血,可更令人震驚的是,他雙目癡癡的睜開,淚水從眼眶中流下。
“阿彌陀佛,一念之間,曆經萬劫,多謝蛇君一念之仁!”聖佛尊看著他,雙掌合十道。
方才燭中庭凶煞一招擊出,聖佛尊純以肉身抗衡此招,料想縱然不死,也該重傷,可燭中庭卻見聖佛尊麵容安詳,如泥塑的佛像一般,平靜而堅定的屹立在他身前。
雖然形貌絕對稱不上相似,可燭中庭卻好像從聖佛尊身上看到舊主的影子,記得她身死時,也是一般的平和寬宏。
這種平和感將他戾氣衝散,而他恍然遭到醍醐灌頂一般,意識到方才聖佛尊話語不是戳人傷疤的挑釁,而是打破迷障,直指本心的禪問。
瞬間的明了,讓蛇君急收強招,半數勁力仍落在聖佛尊身上,剩餘半數則是反噬己身。
但他卻似感受不到肉身之傷般,他好似隱約間有些想法,卻又抓不住,隻覺一股悲傷在心中湧動,讓淚水不自覺的流個不停,於是,他求教般的看向聖佛尊,“敢問佛者,我為何流淚?”
“還是因為因果……”聖佛尊歎了聲,知曉他已近明悟,隻差一點點撥,帶著悲憫之色道:“蛇君不記得你與舊主間的過往因果,所以下手毫無疑慮,直到鑄下大錯後才追悔莫及。但無論是人是妖,立身世間,皆非獨存,與你有因果的,豈止舊主一人?”
“供你避暑之蔭,是他人所植,供你解渴之井,是他人開鑿,這一路來,對你張弓的獵戶,或許曾救過未化人形的你於鷹喙之下,向你揮鋤的農夫,或許也曾將奄奄一息的你從凍土中掘出,他們都可能在你不知曉的情況下對你施以大恩,更進一步,記憶被封便等同輪回一遭,但在此前還有萬千輪回,這一路被你所殺之人,甚至佛爺我,可能也曾是你的親人、朋友、摯愛,隻是你不知曉、記不得,就與你記不得舊主一般。”
“蛇君,既已追悔莫及,為何讓舊事重演,既知殺戮之痛,為何又輕易造殺?”
“為何造殺……為何造殺?”燭中庭如遭電觸,恍然覺醒,他因不知,所以誤殺舊主,之後記憶覺醒,便如瘋似狂的屠殺性命,宣泄心中痛苦。
可所殘害的得每一條命,都可能如他舊主一般,與他牽係著不為他所知的因果。
他竟在因承受不住悲劇,又讓悲劇重複上演了無數次。
明了生命之重,燭中庭頓覺身子一沉,好像被無邊罪業壓垮,雙膝砸落在地。又覺濃稠血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從他耳口鼻中湧入,將他全身吞沒,在血水中不斷下沉,下沉……
“原來如此,但太遲了……太遲了!”想要轉嫁痛苦,痛苦卻百倍返還,燭中庭終是難以承受,悲呼一聲再出第四招,竟是舉手自蓋天靈。
“啪!”
沾滿血水的一掌擊在腦門,卻隻留下了一個血手印。
聖佛尊竟出現在燭中庭身前,扼住了他手腕脈門,使這一掌空有其形,卻無氣力。
“也不算太遲!”聖佛尊阻止住他,口誦佛偈道:“白首重來故夢中,青山不改舊時容。血海滌去一身塵,歸來倚枕聽暮鍾。”
燭中庭自蓋天靈,本以為必死,隻覺生平所見所聞在腦海一閃而過,竟如前塵往事一般,此時如獲新生,雙目澄澈空靈,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便有萬鈞巨石,也激不起心頭半點漣漪。亦口誦道:“平生顛倒錯過,蒙昧不識因果,一朝掌起般若,死後方見真我。”
聖佛尊見他神色,麵露欣慰之色,行禮道:“四招已過,世上再無燭中庭,恭賀佛友重獲新生,敢問佛友法號?”
燭中庭起身回禮,道:“一念惡起,心即地獄。願斷惡念,去惡執,吾名鎮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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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獄明王,想什麼呢?咱們到了!”陸天嵐已至河岸,不耐一聲,將出神的鎮獄明王從回憶中喚回。
“陸天嵐,你竟然私逃!”而此時,恰有人發現陸天嵐不見,率眾人搜尋而出,與陸天嵐迎麵撞上。
陸天嵐見他們慌張模樣,嗤笑一聲,不屑道:“急什麼?有你佛門鎮獄明王大義滅親,老子逃再遠,不還照樣被押回來,鎮獄明王,你說是嗎?”
眾人狐疑,看了看陸天嵐,又看向鎮獄明王。
卻見明王不言不語,雙目舉頭望月,足下一點,重回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