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跟包畫匠進了院子,說明來意,竹竿這種東西 ,身為職業紮紙活的包畫匠家自然多的是,於是選了兩根直溜的,交給我爸爸。
我爸爸道謝,轉身剛要走,突然聞到一陣奇怪的味道,仔細的聞聞,像是燃燒黴爛的樹葉的味道,
“包叔,你家灶坑裏燒爛樹葉子了?是不是柴火不夠用了?我家有,你趕驢車去我家拉點……”
我爸爸對包畫匠說。在我們劉家鎮,人們每年都要趁大雪封山之前,儲備冬天燒火的柴火,山上的幹枯的樹枝、地裏莊稼的秸稈等等都是很好的燃料,而隻有在沒了柴火的時候,才去選擇在樹林裏弄一些落葉來燒火,樹葉這東西一來是喜歡冒煙,二來熱量也不高。包畫匠孤身一人,年紀大,身體不好,想必是家裏的柴火不夠用了,才燒這些樹葉取暖。
包畫匠一邊道謝,一邊送我爸爸出門。出了包畫匠家,我爸爸就急匆匆的往家趕,我爸爸的急性子完全是我爺爺的遺傳,走路快,辦事幹脆利索。
很快回到家,將竹竿按照我奶奶的要求截成與窗子的寬度相同的長短,再來到倉房裏,翻出幾個幹淨又完整的牛皮紙袋子。那個年代,用來裝化肥的袋子都是厚實的牛皮紙,用剪刀將牛皮紙袋子剪開,抖落幹淨袋子內壁上零散的話費殘渣,再把展開的牛皮紙平鋪在地上,用濕潤的毛巾擦拭幹淨,但仍然還可以聞到化肥略微有些刺鼻的氣味。
將兩根竹竿分別卷在牛皮紙的兩端,一頭用釘子牢牢的釘在窗框的上方,另外一頭垂在窗台上,有竹竿撐著,牛皮紙做的窗簾平整的擋住了窗子,尺寸正好,厚實的牛皮紙將傍晚的陽光擋在外麵,僅僅透過一些模糊的草黃色的光。
奶奶點點頭,我爸爸收拾好工具的時候,晚飯已經做好,我仍在炕上呼呼的昏睡。爸爸焦急的看著我,想喊我起來吃飯,卻又舍不得。奶奶安慰爸爸說,
“讓他睡吧,晚上他就該醒了,哎,這孩子,命裏注定有此一劫……”
避星是在早年間一些年紀大的人,很忌諱本命年,據說人到了本命年,陽氣衰弱,陰氣上升,便容易得病遭災,或者沾染些不幹淨的東西。所以要在本命年來臨的那個除夕的傍晚,掛上厚實的窗簾,閉門不出,直到第二天的天光大亮再摘掉窗簾。躲避晚上和清晨的星星。這樣就好比少過了一天,跳過本命年的除夕,相當跳過了本命年。
而現在才是農曆十月,況且我還隻是個七歲的孩子,我爸爸對奶奶要給我“避星”十分的不解。奶奶盛了一碗飯遞給爸爸,看著爸爸疑惑不解的眼神,慢慢的說道,
“大勇這孩子,上次在柳樹溝丟了一個魂魄,到現在還沒回來。柳樹溝啊,是太邪門了,要不是常三太奶施法保佑,別說魂魄,小命也都保不住了。”
“丟了個魂魄?”
爸爸放下手裏的飯碗,柳樹溝事件已經過了有一段日子,卻第一次聽奶奶說起我在柳樹溝丟了魂魄。
“啊?大勇的魂丟在了柳樹溝?”
盡管爸爸不知道丟了魂魄到底有多麼危險,但仍然十分擔心。
“嗯, 要是換了別人,早就被折騰的不輕了,你看張誌成家的的小孩,就是丟了魂,一到晚上就哭夜。她的魂是被嚇掉了,被那些成了精的東西纏著不放。可大勇的魂,是留在了柳樹溝,你沒覺得那次從柳樹溝回來後,大勇和你爹都和往常不一樣了麼?”
奶奶說著,看了一眼埋頭吃飯的我爺爺,我爺爺仿佛並沒聽到她們的對話,一聲不吭。
我爸爸點了點頭,
“還真是,我爹回來後就跟誰也不說話,大勇這孩子,也老跟我說他頭暈惡心,我還看見有好幾次,他自言自語的,就像在跟空氣說話……”
我奶奶把一些菜夾到一個空碗裏,再用另外一隻碗扣在上麵,這些菜是留給我的,蓋嚴實了免得一會涼了。
“柳樹溝,通陰陽,大勇的魂丟在了柳樹溝,就等於一半的魂在陰間,一半的在陽間。那次我就求常三太奶顯靈,把你爹的一個魂魄留在了柳樹溝,你爹陽氣重,能保護大勇。”
“怪不得,我爹回來後就不說話了,原來是也丟了一個魂”
我爸爸說道,
“嗯是,大勇這孩子,跟別的孩子不一樣,有些都是命裏注定的,所以大勇現在能通陰陽,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的,聽見我們聽不見的,”
奶奶接過爺爺遞過來的飯碗,又給爺爺盛了一碗。
“後天是十月初八,大勇的生日,這日子有說道,我讓大勇避星,躲過這個日子,再求三太奶幫忙去柳樹溝把他們倆的魂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