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奶奶給人看病的時候,分文不取。有些感恩奶奶的,非要表示心意的,奶奶會勉強收一些香、蠟燭等等,當然這些也是用來供奉給保家仙的。
奶奶供奉的是常三太爺和常三太奶,也就是蛇仙。在我們家西麵的一顆百年樹齡的大柳樹下,修了一個隻有半米高的小廟。廟裏供奉著用黃紙寫的常仙的牌位,以及一些香爐果盤等等貢品。初一十五,奶奶都會齋戒,然後去燒香上貢。
當然這樣的行為,在六十年代的新中國,是不被允許的,這是宣揚封建迷信,是要被批鬥的。我們家也不例外,也曾被專橫跋扈的“紅衛兵小將”盯上過,聽爸爸說,當時呼呼啦啦的來了一大堆人,要來拆了那座小廟,抓我奶奶去遊街。但最後發生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就再也沒人敢來我們家鬧事了。
我小的時候對這個特別好奇,就纏著爸爸給我講紅衛兵到我家“破除封建迷信”的事,爸爸會訓斥我說 ,
“小孩子家家的,別打聽這些事”,
每次爸爸這樣訓斥我,我就不敢再言語。不過越是不知道, 好奇心就越強,後來從村子裏年紀大一些的叔伯大爺們的口中,零散的知道一些片段,拚湊起來, 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話說當年在下隊,有個姓白的年輕後生,是獸醫包有才的幹兒子。包有才是做驢馬生意的,也就是人們常說的 驢販子。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販賣驢馬。攢了不少的錢,年紀大了,懶得再顛簸,索性在劉家鎮買房子置地,利用販賣驢馬那些年學來的給牲口看病的本領,在本地當起了獸醫。
這個後生, 就是他在外地做生意的時候,在路邊撿到的棄嬰。解放前的年月,大道上發現棄嬰是在常見不過的事了。窮人家生下孩子,養不起,就扔到路上,或者扔到有錢人家的門口,至於嬰兒的生死,就要看造化了。
包有才把這個嬰兒帶回了家,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給他取了名字,叫包書白。這名字取的文雅,也是希望他能做個儒雅的讀書人。可這個包書白,隻讀了幾年書就把教書先生氣跑了。沒辦法,包有才隻好帶著他學獸醫,讀書不成, 好歹也學一門手藝,將來也能養家糊口。
包書白學獸醫的時候,也 是吊兒郎當,包有才也拿他沒有辦法,誰讓自己膝下沒有兒女,隻有這個撿來的幹兒子呢,從小嬌慣,現在想管,是管不成了。所幸由他去吧,隻要不惹禍就行了。
後來趕上了文化大革命,包有才家裏比較富庶,政治成分不好,被打成“混入無產階級的萬惡走資派”,整天被紅衛兵小將批鬥,五花大綁的遊街。包書白這個混混仰仗讀過幾年書, 寫了一張大字報貼在了村公所的門口,措辭嚴厲的要跟養他成人的幹爹包有才劃清界線,說包有才是萬惡的資本主義地主老財,這些年打他,罵他,不把他當人看,逼他吃屎喝尿,給他家當童工,受盡了欺淩和剝削。包書白拿著大喇叭 ,對圍觀的群眾聲淚俱下的痛數包有才的“累累罪行”。仗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得到了大家的同情。搖身一變,變成了“飽受資本主義地主老財剝削和壓迫的無產階級窮苦同胞”,加入了紅衛兵,並很快成了骨幹,並拋棄了“資本主義走資派地主老財”包有才的給他取的名字,自己改名叫“白勝利”
他整天帶著一群人,東家打砸,西家批鬥,那些他嫉妒的,看不上眼的,跟他有過節的無一幸免。而他盯上的最後一個目標,就是我的奶奶,出馬了的大仙兒“六姑”。
話說那一天,奶奶起早就跟著爺爺,去地裏幹活。我家的耕地在村的最西麵,離神秘的“柳樹溝”不遠,因為柳樹溝流傳著很多嚇人的故事,人們都不敢輕易的靠近,這塊田地沒人願意耕種。我們家剛搬來的時候 ,就分到了這塊地。
白勝利帶著一大群紅衛兵踹開我們家的大門,氣勢洶洶的闖進來的時候,家裏那時候隻有大伯和爸爸兩個孩子在家。他們本來是衝著我奶奶來的,見大人不在家,就開始打砸我們家泄憤。大伯上去阻止,被白勝利一腳踢翻。隻有七八歲的爸爸身體瘦弱, 嚇的躲在角落裏哭。
他們砸光了我們家的鍋碗瓢盆還不解恨,索性衝到我們家院子西麵的那棵大柳樹下,三下五除二,就砸爛了那個供奉著常三太爺常三太奶的保家仙的小廟,撕碎了用黃紙寫的牌位,踢翻了供奉的香碗。
傍晚的時候奶奶回來後,見家裏一片狼藉, 自然就知道發生了什麼。爺爺氣憤的要去找白勝利算賬,被奶奶攔住。奶奶帶著大伯和爸爸,一點點的收拾殘局,爺爺憤怒的坐在院子裏抽煙。
過了好一陣子,終於收拾出一點眉目。突然,大門又當的一聲被踹開,白勝利又帶著白天的那些人闖了進來,一進院就大聲的喊叫;
“姓趙的,你這個宣揚封建迷信的無產階級敵人,你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