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賊子這番話,霎時把她溫吞寧靜的心池,攪得一片狂瀾起伏,思緒萬千。
自小獨立好強的她,甚至到今天,洛家也由她一個女子出麵當家作主,她經曆了人世多少的冷眼和失態炎涼,卻都沒有撒過一滴淚,可今日聞聽這惡人一席話,她隻覺自己眼眶一陣發脹,好歹,她終於屏住了。
自是,原本信誓旦旦要對筱羽興師問罪,欲讓他磕頭下話的心思,她卻再也興不起了。
“這世上能敵得過你一張嘴的人,估計真是沒有!我妹妹真是前世欠了你的……”洛青瞳瞥了一眼筱羽,見他眼角隱有濕潤,心下一異,已然收斂了火氣,良久一歎。
瞬時便又想起了當日這惡人為了一句“白日衣衫盡”,將尹竹舟誑的脫盡衣衫之事,心下一陣莞爾,卻自是不敢露在臉上,“做了惡事,卻總能找到言辭圓過來,你這大惡人,說你不要臉,真是便宜了你。”
筱羽此時也從情感宣泄中清明過來,見她那副神情,又聽她說出這一番話,心知今天這一劫是過去了。
隻是再次聽到“不要臉”這個詞,來到這個世上,前前後後,隻有這洛大小姐這般罵過我,我和這洛大小姐還真有緣啊!
這世上,換做任何人,罵他不要臉,他可能都要發飆,可偏偏這洛大小姐這一說,筱羽卻怎地都沒那脾氣了——關於“不要臉”的見解,筱羽隻對她一人提到過!
“那一世,我去過,這一世,我來過,若能拚過、闖過、痛快過,愛過、恨過、自在過,不要臉,又有何之過?”筱羽一副風中淩亂的神情,又擺出一副玉樹臨風之狀,緩緩吟來。
“你這惡人,聽你反複言及‘這一世’,‘那一世’,你年紀輕輕的,何來這等感慨?”洛青瞳見他故作姿態,心裏的火氣也早已淡了許多,
此刻又聽的他這般說話,當日在望江樓與他一別之時,她便想問他一些話,隻是,當時那尹竹舟在場,她卻是不好意思。
“我望江樓乃是天下第一樓,世上南來北往客,前來觀景用膳,我作為掌櫃見的太多,可你這怪異的頭發扮相,再聽你這怪異的口音,你的一些言語用詞,
“我大炎天下諸路,似乎根本沒你這扮相、這口音的,你到底是哪裏人,你自何而來?你又所為何事?”
說到這裏,洛青瞳仿似真的入定一般,這一世,那一世,莫非,這賊子惡人,竟能記得自己的前塵往生,投胎都能記得自己的前生麼?這惡人,難道是神仙菩薩轉世?
堪堪想起他在自家這上茗樓二樓裏鼓搗的什麼“電影”,惹得整個成都府的才子佳人們趨之若鶩,說什麼“仙師”降臨成都府,手持法寶顯神通,
她昨日一天在望江樓裏已聽過無數人在酒桌上吹噓傳誦,隻是當時她根本沒意識到“仙師”便是這惡人。
卻是昨日下午,妹妹奔到她懷裏一番痛哭,她才得知,“仙師”便是當日對出自己四樓絕對的那個身著怪異的才子!
雖然,當日在望江樓,她對筱羽心存幾分敬重和欽佩,畢竟,在這成都府路,敢那般捉弄戲耍那將軍府參將尹竹舟的,他是第一人。
但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心肝妹妹竟然被這惡人那般當眾羞辱責罵,這多年來,誰敢對她洛家人這般放肆!
若非洛紫依攔阻她,即便以她淡泊寧靜的修養,她也無法淡定了,早便要發飆讓人來拿人了。
隻是,這來曆怪異的大惡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洛青瞳曾一遍遍在自己心底問起,才華橫溢,口才通天,膽大妄為,毫不顧及禮節禮儀,更不按套路行事,偏偏還一口一個“這一世那一世”,此人到底是什麼人啊?
何況眼下又折騰出什麼仙師法寶的,把這一個錦江的才子才女們鼓搗的人人起哄,據說十兩百兩的銀子紛紛往他口袋裏送!
她再一望筱羽肩上的那一個白布袋,心下已有所了然,這一袋子銀子,我那望江樓炒菜沽酒估計十天都掙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