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芝今日也不知是遇了什麼邪,被郡主這般訓斥,漲紅了臉,卻一點不肯示弱:“郡主要這麼冤枉奴婢麼?奴婢是覺得郡主還能自由出入,這是好事。我好好地和他們說好了,郡主早點回去,他們也不為難,也不會告訴侯爺郡主去了哪裏做了什麼?這樣下次郡主再想出來,不是更容易些?”
紫芝說著有些委屈,語調哽咽。合陽郡主也覺得自己這通訓斥有些沒道理,便軟了下來,歎氣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不該這麼說你,你就不要和我計較了。你自小來侯府跟了我,我從未將你當奴婢使喚,我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我不過是有些氣急,語氣重了些,你就別委屈了!”
我走過去攀著紫芝的肩膀,柔聲勸慰:“紫芝,你別和郡主生氣了,她也是著急才會這樣,你多體諒她!”
紫芝抬起一雙淚眼,“莫姑娘,紫芝怎麼會和郡主生氣,我也知道郡主現在心裏難過,可又沒辦法。”說著瞪了一眼莫封,“汶莊主,我們郡主自小到大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郡主一心一意待你,你可要好好想個辦法才是!”
莫封站在門口,沉鬱著臉沒有說話。
郡主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咬了咬唇,又對我和莫揚點點頭表示告辭,抬腿向院外走去。很快,外麵馬車軲轆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我們幾個俱都覺得心內空空茫茫,沉默了好一會才進屋。陶陶將一應茶具搬回廳堂,收拾了下便出去忙碌,留下我們三個人喝茶敘話。
我其實不太能理解莫封的態度。憑我對他的了解,我以為他會清晰明了地給郡主一個承諾,或者直截了當地帶著郡主離開鹹城,畢竟郡主現在還有出入侯府的自由,就算郡主完完全全地被禁足在侯府裏麵,我相信,憑莫封的本事分分鍾也是能將她偷出來遠走高飛的。
可從郡主悲悲切切地神色來看,莫封顯然沒有這樣的打算。一切歸於寂靜,我默默地飲了半杯茶水,又抓了桌上的糕點胡亂咬了幾口,終於還是忍不住問莫封,關於此事他心裏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莫封看了一眼莫揚,莫揚卻視而不見,低頭去撥弄手中的那盞玲瓏白玉杯。日光泄進來,隨著他手指的撚動,杯子晃出一縷一縷柔和潤滑的光影。
莫封沉默了許久,終於歎了口氣,道:“小蝶,此事你就別問了,我心中有數!”
我眼前浮動著郡主失望悲涼的眼神,急道:“我知道封哥哥是有主意的,可是郡主心中那般著急,封哥哥就不能給她句話嗎?眼見著成親的日子就快了,我聽說過幾日就要納征,難道你不著急嗎?”
莫揚擺手止住我的話,道:“小蝶,你不明白。如今局勢膠著難定,我們都無法預知未來吉凶如何?此時不讓郡主知道,也不讓她卷入這場紛爭,莫封也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再則現在我們也確實無法分心來處理這個事,先緩一緩吧,等事情明朗些了再做打算!”
我心知莫揚所言不虛,可是要眼睜睜看著郡主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又實在不忍心。“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莫封嘴角扯出一絲沉重,凝目遠處,半晌道:“這世間原本就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事。所謂得失平衡,盈虧團圓,不過是人們得不到才安慰自己的美好願望而已。成其大事者不拘小節,若太拘泥於兒女情長,那些道義忠義便很難周全了。如今我們走到這一步,再想退回去別說不可能,就算可能,我們也不能為了這兒女私情,就忘了家仇國恨。往小了說有秋水山莊、九黎山莊、莫府加起來幾十條人命冤魂,往大了說,如今慕大將軍妄圖篡權奪位,危害大齊,小蝶,你說我、莫揚,我們還有退路嗎?還能為了一己私情就拋開一切,退避到江湖之外嗎?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責任,我既是九黎山莊的莊主,二十幾年前老天爺沒讓我隨著爹娘去了,我就必須為了整個山莊,為了那些無辜慘死的冤魂,承擔起這一切,無論生死,無論禍福,無論得失,都是我必須承受的!”
莫封臉色黯淡,浮現出一縷悲戚,卻眼神決絕而堅定,“我現在隻希望我來承受這一切,郡主能平安地活著,遠離這些醜惡紛爭,就算她恨我,也無所謂!”
莫封的話讓我很是感動,陡然生出許多憐惜和心痛來,“封哥哥,都是小蝶見識淺陋,沒想到這麼多!”
莫揚伸手過來拍了拍我的胳膊,溫聲道:“不是你見識淺陋,小蝶,是你太善良,不懂得人心險惡,世道殘酷,現在我們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步都不能錯。莫封這麼做,也是不得已。”他歎了口氣,道:“希望有一天郡主能明白莫封的不得已吧!”
我抬眼笑了笑,沒有言語。
莫揚踱了幾步,揮著手豪氣幹雲對莫封道:“就算不為了我秋水山莊和父親母親,我也義不容辭要和你一起承擔這一切的。當年我們一無所有也能並肩在元洲能打出一片天地來,如今我們擁有了比那時候多得多的東西,有我們共同麵對,還怕不能成事嗎?”
我知道如今狀況,早已不是他們想退就可以退的,就像海中巨浪,身不由己地被推著前進。隻希望他們能在這場驚濤駭浪中能夠平安吧。我相信爹爹娘親,還有那麼多無辜枉死的魂魄,一定會保佑他們的。
莫揚莫封迎著灑進來的幾縷光芒相視一笑,臉上浮現出明亮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