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將收拾好的東西搬上馬車,陶陶站在門口麵容憂戚地仰視著頂上那塊牌匾“莫府”。她的眼中慢慢凝聚起一團水汽,嘴唇咬得緊緊的。這個不久前還不諳世事嘰嘰喳喳的小丫頭,一下子變得沉默穩重起來。
我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與她一起並肩看著那塊匾額,匾額兩邊的牆壁上,斜出來的銅鑄風燈座下,掛著兩盞慘白的燈籠。以前那個燈籠是紅色的,每到入夜時分,照亮莫府上下晚歸人的歸途。
陶陶側頭來看著我,涼涼地一笑,“小姐,你這麼快就準備好了麼?公子說不用多帶什麼,咦,你的銀狐大氅呢?這是不能忘的,小姐你怕冷呢。”
我按住她快步要去尋找的身體,“沒忘沒忘,我剛放馬車上了。”
陶陶嗔怪地撅著嘴:“為何不穿在身上,一會路上可冷了。”
我裹著一件厚實的棉披風,披風上的風帽擋住了後麵的風。“不妨事,我不冷。一會冷了再說。還有陶陶,”我頓了頓,拉著她的手走到一邊去,道:“此去鹹城可能會有危險,昨日我和公子商議了,你,還是找個……”
“不行!”我話未完,陶陶就急急打斷了,“這話小姐以後就不要說了吧,小姐都說了好幾次了。陶陶雖然隻是個丫鬟,可是自小來到莫府,跟在小姐身邊,老爺夫人、公子小姐,從未將陶陶當做下人,對陶陶關愛有加。陶陶是個孤兒,莫府就是陶陶的家。無論有什麼危險,我都不會離開小姐。小姐,你就不要趕我走了吧!”
她眼中噙著淚花,我看得心酸,歎了口氣,“莫府已經讓那麼多無辜的人送了命,你實在勿須再搭上條命。”
陶陶語氣很堅決,“小姐不用再說,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我也不怕死。”看我盯著她,她又心虛地改了口,“好吧,我也怕死,可是我也不會因為怕死就離開小姐。小姐,你自小身體不好,讓陶陶在身邊照顧你好不好?嗯,就這麼定了!”
她自說自答,然後也不理我,轉身去喊安叔:“安叔,安叔……準備好了沒有啊?公子呢?怎麼還不出來啊?”
她這一嚷點醒了我,是啊,莫揚平日是最早的一個,今日我們都準備好了,他卻還遲遲不見身影。早膳的時候就沒看見他,也不知去了哪裏?
莫揚說過,為了不驚動旁人,我們早點出發。所以今日早上天未亮,陶陶就起來準備好了早膳、收好了一切東西。眼看著天邊露出淡淡的曙光,一抹青白籠上半空,哪家的雞開始了第一聲啼鳴,安叔已經駕好了馬,整裝待發之際,莫揚卻不見人影。
安叔麵對我的詢問,隻是茫然地地搖了搖頭,手上不停歇地撫摸馬背,整理馬鞍。莫揚的馬也讓安叔打理妥當,雄赳赳氣昂昂地站立一旁,歪著頭不知在尋覓什麼。
安叔細細查驗一遍,確信全部整理完畢妥當後,才又去房中尋了一圈,不大一會便出來了,身後空空如也,莫揚不在府中,幽冥左史也不在府中。我原以為莫揚此時可能與幽冥左史在談些什麼,所以遲了,卻不料他們兩個,居然都不在府中。這一大早上的,能去哪裏呢?
就在我們三個伸長脖子四處張望的時候,一個人影從外麵走過來,因是背光,麵容不太真切。從身材和走路的樣子,我一眼就認出那是莫揚。
此時的莫揚,終於褪去了這段時間的白衣白衫青袍披風,換上了一套青紫色披風,隨著走路的姿勢,露出裏麵天藍色的長衣。右手握著他的寒霜劍,左手抱著一個盒子,晨起的微風拂動他玉冠束縛下的長發,長身玉立,俊武清朗。
他這段時間揮之不去的消沉和頹喪消失了,又恢複了那個自信從容淡定清冷的神態。莫揚又回來了。我眼眶有些潮濕,抬手揉了揉,迎著那個影子笑道:“兄長一大早去哪裏了?就等著你回來出發了。怎的不見幽冥左史,他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莫揚走近了,將手中的盒子遞給陶陶,“他還要去辦點別的事,我們先行一步。我剛將他送出去,順便買了點綠豆糕,路上餓了可以吃。”
我瞟了眼陶陶手中的食盒,楠木朱漆,鏤空雕花,小巧精致,那是以前娘親特意準備的,說我愛吃綠豆糕,也不常出去,誰去買的時候正好可以用這個打包回來,又幹淨又能放。
我擠出一個笑容,走到馬車邊,踩著馬凳上去,慢慢鑽進了車廂。陶陶抱著食盒也跟了進來。坐好後,我掀開車簾探出頭去,莫揚已經騎上了馬,安叔一揚鞭子,馬車徐徐前進。
我和莫揚都回頭去看慢慢退後的莫府庭院,我想他此時和我的心情應當一樣吧,此一去,不知何時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