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史急忙搖頭道:“姑娘不必掛心,莊主沒事,莊中右史和幾位座前史都在黎樓,斷不會讓莊主有任何危險。”
莫揚三下兩下看完書信,眉頭攢得緊緊的,卻沉吟了半晌,才道:“有勞左史,我已經明白莊主的意思了。今日天色已晚,左史也不必出去攪擾你們分部的人,就在莫府住一晚吧。”
左史抱拳道:“如此也好,就有勞莫公子了!”
莫揚領著左史出去尋安叔,吩咐安叔收拾間上好的客房給左史休息。陶陶聽得左史晚膳還沒用,便去燒了些飯食,左史也不客氣,一一受了,在安叔的帶領下,去了下榻的客房。
我呆呆地坐在房中,手中無意識地轉著一隻青瓷的茶杯。茶杯上燒製的圖案,是紫荊花瓣,那是爹爹曉得我喜歡紫荊花,許多年前特意著人定製來的,統共一套茶具,如今還是保存得很完好。因用得久了,釉麵油亮光滑,細膩溫潤。
我的思想卻不在這個杯子上頭,腦海中轉來轉去,卻還是幽冥左史來之前莫揚做的那副畫。不知為何,我總有個潛意識的冥冥之感,莫揚做這畫,做得實在太過順手拈來了,絕不像第一次所作。他行雲流水運籌帷幄,似乎早已胸有溝壑。可我確實以前沒有看過他作畫,尤其是這副場景的畫。
莫揚安頓好幽冥左史,好一會才緩緩踱步進來,一掃剛才的沉鬱陰霾,唇角還似含了一絲憐愛,走到我身邊,伸手將我不意間滑落肩頭的披風往上提了提,順便撫了撫我的頭發,垂目道:“怎的在這裏發呆?”
我沒反應過來,鼻子裏嗯了聲,“什麼?”
莫揚側身在旁邊坐了,從我手中拿過瓷杯,一隻手輕輕試了試茶壺中的溫度,清清淡淡地道了句:“還行。”倒了杯溫水給我,他自己也倒了另外一杯喝了,“不早了,小蝶快些去歇息吧。”
我徹底回過神,就著他剛才倒的茶水,小口小口地抿了下去,心底那份好奇也被牽扯出來,“封哥哥到底所謂何事,還要幽冥左史特特跑一趟來送信。信上說了什麼?”
莫揚拎壺倒水的動作頓了頓,很快又不動聲色地輕笑了下,喝了口茶,“也沒什麼,就是告訴我們,鹹城最近不大太平,讓我們後日出門,千萬要小心些。”
“不大太平?”我楞了楞,“如何不大太平?鹹城一向治理嚴明,王上的戍衛軍、巡城軍法度最為謹嚴,怎麼會突然不太平了,是出了什麼事嗎?”
莫揚將茶葉從茶壺中一點一點地倒出來,拿一把小毛刷輕輕擦拭,半晌停了動作,平靜地對我道:“小蝶,王上,王上駕崩了!”
我手中的瓷杯無聲地滑落下去,莫揚及時伸手接住。我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肯定很難看,莫揚抓住我的一隻手,關切地看著我:“小蝶,我知道你重情義,在宮中的時候,王上對你照佛有加,可無論是帝王還是庶民,都有這麼一天的。王上病重,你也早就知道,小蝶,你……你不要哭啊!”
我輕輕地推開他的手,抹了把臉,手上濕漉漉的一片。記得出宮前,我曾答應王上,會幫他辦好他交代的事。回元州前,我也答應了薑公公,很快便會回鹹城去陪王上說說話。我知道他病重,也知道他內憂外患,可我總以為,無論如何,也還是能見他一麵的。可王上他就此薨逝了,而我因為家中變故,還在渾渾噩噩中耽擱著日子。王上是不是個好王上,我不知道,可我在王宮的時候,他重情重義,多次於危難之中,我還沒來得及報答他,他卻無聲無息地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思來想去,我深覺得自己很對不住王上,心裏便更加難過。
莫揚看我的神色有些複雜,良久輕歎一聲,“王上在宮中對你照佛有加,救過你數次,我知道你會難過,所以本不欲告訴你。但是我想著,過幾日我們就到鹹城,你終歸還是會知道的。與其那個時候一個不留神讓你白白去危險的地方走一遭,還不如早點告訴你。”
我茫然地瞪著他,“我為何會去危險的地方走一遭?這和王上駕崩有何關係?”
莫揚唔了下,起身去書案上拿幽冥左史帶來的書信遞給我,“你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