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3 / 3)

天下男子多有薄幸,在他們的心中,名利權勢財富,哪一樣不比一個癡情的女子來得重要。我唏噓歎息,幽幽道:“可憐的姑姑……”

小柔道:“姑姑曾說,天下的男子,即便是有情有義的,麵對榮華富貴、權勢名利的時候,都會忘了曾經的情意和說過的話,沒幾個是可信的。你看王上,後宮佳麗那麼多,誰又能得到王上的一顆全心全意?”

“王上對獻美人用情至深。”

小柔回憶了一下,道:“獻美人我見過一次的,她位份不高,但是長得很漂亮。擅跳甩袖舞。據說是王上從洛城帶回來的舞姬。很寵愛的,那個時候太後在世,嫌棄獻美人是個舞姬,很不喜歡她。後來不知怎麼的,獻美人抱病,沒多久就薨逝了。”

本是雲中雀,無需金縷衣。獻美人,或許從一開始,隻是希望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卻並不知道要在這深宮中寂寞日夜,奈何不如一隻自由飛翔的鳥兒,所以才鬱鬱寡歡的吧。如我一般,在這深宅宮宇中,行走的小心翼翼,就像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蝴蝶,困守繭中。

王後召見我的消息瞞不過愛探八卦的人,次日便如悄然而至的秋風,吹滿了春和院的大小院落。每個人對此都諱莫如深的樣子,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大部分的人,其實都含了幾分揶揄的態度。

自然,她們不會蠢笨道以為王後召見我一個舞姬是為了恩裳。既然不是恩裳,那便是責難。王上召見我一次,已經讓她們嫉妒難耐,王後責難,當然稱心如意。

棠梨幾日來看見我,眉梢都挑出一絲不屑和嘲弄。倒是錦繡,少有的沒有與棠梨一起,還不時止住棠梨的發難。

我知道她們都在等著我的笑話和落魄,除了歎息之外,也不甚在意。姑姑對此似乎也不再漠不關心,她有一次將我叫去她房中,很是幽婉地說:“小蝶,你是個有天賦和聰慧的人,可你心思單純,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進宮來做舞姬,但是你記住我的話,這王宮不是民間,心機重重,爭鬥不息,不適合你。”

我很清楚姑姑是為了我好,心裏很是感激,誠懇地謝道:“姑姑的話,小蝶記住了!”

她點頭道:“她們未必有壞心,隻是自己想得到的,別人輕易得到了卻毫不在乎,所以會有些不忿。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微笑道:“姑姑放心,小蝶從來沒有計較過,也不會在意!”

閉目沉吟,又對我道:“小蝶,世上少有情,尤其是男子。王宮中,更不是一個講情的地方,你好自為之!”

感覺姑姑似有所指,我愕然要問的時候,她卻很疲倦地閉眼不願多談,揮手將我趕了出來。想起小柔的話,我猜測姑姑是想提醒我在王宮中不要動情,免得自己受傷吧。歎息感激一回,我默默地離開。

初秋時節,花園中竟然還有一隻蝴蝶,這讓我很是驚喜。那日,午後陽光晴和,姑姑放了我們半日的假。我和小柔沿著牆根信步消食,順便解解犯困的倦懶。行了一會,來到一處榕樹底下。

榕樹枝葉依然蔥鬱,傘蓋一樣撐出一片幽靜的天地。樹下,是星星點點的黃色野菊,陽光下閃耀著和金子般的光芒。

我和小柔倚靠樹幹,靜靜欣賞這片金黃的美景。然後,就見不遠處翩然一物徐徐而來。待它近了,我們才發現原來是一隻黃黑斑紋的蝴蝶,張著翅膀翩翩起舞,流連在金色的菊花叢中。

四周尋了一遍,唯此一隻。秋天了,蝴蝶都已經沉寂,它們的生命異常短暫。短暫卻又燦爛,雖如月下美人花一般隻是一瞬間的綻放,依然是最美麗的綻放。隻是,這隻蝴蝶卻如此頑強,冷寂孤獨地舞於這清冷的時節。

看見蝴蝶,小柔第一時間不是興奮,而是緊張地看了看我,確信我的衣襟嚴實後才鬆了口氣,道:“小蝶,你看這蝴蝶,不是為你而來的吧?”

默默凝視片刻,輕輕道:“它為何還流連在這世上?這隻蝴蝶真是與眾不同。”

小柔喜形於色,彎腰去探:“長的真好看!”

蝴蝶翩翩,不肯留於小柔的指尖。花亦相通,吸引著它漫舞其中。這個午後靜謐寧和,這個僻靜的花園一角,讓我和小柔暫時忘卻了那些煩人瑣事,徜徉於一片閑適之中。

背對著坐在樹下,我們各自仰頭看天。看著看著,有些昏昏欲睡。朦朧中,似乎來到了一個不同的地方。

這個地方闊野寬廣,一望無垠的碧草青山,遠處雲煙繚繞,仙氣騰騰。我獨自在綠油油的田野中赤足奔跑,衣袂飛揚,潔白的絲帶翻舞出波浪的弧度,纏綿著一頭烏發隨風而舞。

不遠處,似乎有一人持劍而立,背對著日光,一片陰影中,隱隱可見模糊的輪廓。我奔跑得很近了,似乎看見那把劍散發出的幽幽劍氣,軒轅劍的劍氣。

有個聲音在遠處力竭:珠珠,快回來……

熟悉的聲音:你殺了她,我要殺了你……

我躍然升空,俯視著地上的一切:一柄箭矢插在我的胸口,那個一襲彩衣的女子,臉上浮現出悲哀和淒涼。那是我,有著和我一樣容貌的女子……

小柔使勁推搡著我的肩膀:“小蝶,小蝶,你醒醒……”

睜開眼,小柔關切地臉印入眼中:“小蝶,你做夢了?”

我晃晃腦袋,依然還在榕樹下,依然是這個深宮,“唔,我剛才做了個夢。”

小柔捂著胸口道:“嚇我一跳,你剛才在驚叫呢,做噩夢了麼?”

搖搖頭,我有一刻鍾的迷茫和惘然。最近老夢見自己被一柄箭矢刺死,老夢見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叫珠珠的女孩,難道是冥冥中老天爺在告訴我,我過不去這個坎了麼?

剛邁進春和院,便有一個綠衫宮女撞了過來。慌亂而又焦急。看見我們她似乎鬆了口氣,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拖著走。

我扯住她的手,阻止她拉扯的力道,“青梅,你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呢?”

青梅是浣衣監的宮女,碧雲去世後,便隻有她,偶爾會去看顧一下梅姨,我很是感激。

她喘著氣,定了好久的神才斷斷續續說道:“小蝶,你快去浣衣監,梅姨不行了。梅姨想要見你!”

我大驚失色,腦海中突然閃過那隻蝴蝶的影子,難道是這是預兆麼?顧不得其它,飛奔到浣衣監梅姨的房中。梅姨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氣若遊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