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叔將信息帶給了黎樓,但是遠水難救近火,黎樓留下的座前使即便連夜出城,待他們莊主回來,也是幾日之後。
目前我隻能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合陽郡主那邊。那是個難熬的夜,雨下的如注如潑,仿佛永遠都不會停下一般,劈劈啪啪打在青瓦紅牆、石板花樹、窗台階梯,雷聲陣陣,閃電紛紛,一如我們的慘淡愁情,心緒波濤。
在陶陶的堅持下,快近黎明時,我才去床上靠了靠,和衣擁在薄被之中,感受夜來風雨催花樹的悲戚和無奈。
閉眼便看見莫揚清冷微笑的臉,溫柔地定在我眼中,他抬手輕柔撫摸我的額發。
或是見他一襲白衣,扶一管湘妃竹笛,在花下婉轉飛揚一曲清音。
再或者,他仗劍而舞,衣袂飄飄間俊雅清峻。
靜雲師太說,十八歲的劫不太好過,可我終究是過了。原來我好過了,他便不好過。是他擋住了我的劫麼?
隔著被子使勁捂住心口,感覺心疼得裂成碎片,又被什麼碾壓成了齏粉般,輕輕一口氣便灰飛煙滅,四散飄去。
這是我的劫,為何要莫揚來替我承受。我固執地認為,這是老天爺要懲罰我,可卻讓他代我受過了。哭著懇求老天爺,讓我自己來受吧。
錯眼一晃,似乎是夢幻境地,那隻五彩鳳凰遠遠在雲頭飄著,一雙眼睛悲憫地看著我。我撲過去跪在她的麵前,懇求她幫幫我。她卻幽幽一歎,拖曳著長長的顫音,顫得我心口又是一陣尖銳的刺痛,像被一把利箭穿透,直入骨髓的疼痛。
她說:“珠珠,你這顆凡心,隻要動了紅塵之情,便會如利箭穿心般痛苦。不要蒙昧糾纏在這虛無的情愛之中了。”
我不知道她說的珠珠是誰,可她是神女,鳳凰神女,我哀求道:“神女,救救他吧。求你救救他!我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他的性命,神女,這是我的劫,不應該讓他來承受。”
鳳凰神女哀憐地歎氣,“你前世提著那口怨氣,隻有你自己才能救他。珠珠,我是神女,可我也沒辦法違逆天意。”
“不……不要走……,”鳳凰似乎不忍我的悲戚哀憐,展翅而去。我撲向她,多麼希望能抓住她,求她幫幫我。
她不是神仙麼?不是說神仙可以保佑我們麼?我淚流滿麵,卻雙手抓了個空,轉身,一把淩厲的箭矢破空而來,刺入我的心髒,箭矢飛來的方向,一個放大的猙獰的笑在雲中蕩漾出一圈漣漪……
我“啊……”一聲尖叫著醒來,陶陶抱著我的胳膊正在呼叫我。合陽郡主側身坐在床頭,愁容慘淡的看著我。
我抓住她的手,滿含希望道:“郡主,慕夫人怎麼說?肯幫忙麼?”
合陽郡主似乎不忍告訴我,嘴唇咬的一片青紫一片慘白,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失望地別過頭去,注目窗外一縷曙光。雨停了,淩晨寂靜得隻能聽見房簷上滴答滴答掉落下來的雨珠聲。
慕夫人雖然是侯爺府郡主,慕大將軍府正夫人,可是出嫁從夫,她並沒有多大的權利。慕大將軍不許她插手這件事,事關重大,她也不得不從將軍府的角度考慮問題。
莫揚當庭拒了王上賜婚大將軍府千金,所以莫揚和大將軍府沒有任何關係,賜婚一事,自然從此作罷。慕賢不用堅持了,隻當這事就是一陣風吹過了,連個影子都不用記得。
合陽郡主雖然有心,可礙於慕大將軍的身份在,安平侯府自然也不會引火上身。況且安平侯爺,本來就沒有正眼思量過一刻鍾合陽郡主對莫揚的情意,此時,自然事不關己。
芳美人雖然疼愛合陽郡主這個妹妹,可是她隻是個美人。後宮是非,爭寵不斷,她本來已經疲於應付小心謹慎,唯恐被人抓了半分把柄。如此事關重大,又涉及到王上金口玉言親自下令,就算再不忍合陽郡主的眼淚,再有天大的膽子,她也不可能出麵去向王上求情。所以合陽郡主去了兩遍後,她安慰了一通說了些讓郡主不要多管閑事的話後,幹脆閉門不見。
我指望九黎山莊,但是這個情形,安叔分析即便九黎山莊肯幫忙,畢竟涉及到朝廷和王上,九黎山莊氣勢再大實力再雄厚,也不可能公然和朝廷對抗。
思來想去,還是調查真相最為重要,可是調查的權力掌握在慕大將軍手中,廷尉司不過是個傀儡。慕大將軍會不會以權謀私公報私仇,一雪被拒婚丟掉的麵子恥辱。現在,即便莫揚改口答應賜婚,也晚了。
見莫揚一麵,問清楚當日情形,幫助他找到證據證明清白是目前最關鍵的事。可是天牢重地,沒有慕大將軍的首肯,或者王上的口諭,我們根本就進不去。合陽郡主也沒有任何辦法。她已經拿著大把的銀子試過兩次,都被拒絕,說是大將軍口諭,嚴令任何人探監,在取得證據之前,任何人不得和他說話。
我覺得,慕大將軍有些故意刁難。是為了麵子?還是其他?軒轅劍隨著莫揚入獄後就不知所蹤,現在何處?王宮?還是在慕大將軍府?一切都是謎,一切撲朔迷離,幸好莫揚配的藥丸還留著半瓶,我這兩日拿它吊著一口氣。安叔四處打探消息,可是日日失望而歸,急得頭發白了一半。
陶陶突然變得不再多話,也不愛笑。她幫不上忙,隻日日照顧我和安叔的飲食起居。這樣挨過一日又一日,我覺得自己形如枯槁,心力交瘁。我從來沒有那麼想念過一個人,從來沒有那麼害怕失去過一個人。那幾日,我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泥潭,淤泥纏身,拔不出來,慢慢沉澱。
想起莫揚自小的關愛和嗬護,我便心痛如絞。後悔自己以前沒有好好待他,痛恨自己的頑疾。想起元州的爹娘,如果知道了這事,他們會不會心痛至死。
中間我去找了一回少將軍,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走投無路,唯有這一個人可以求助了。那日,我素麵朝天一襲白衣,拖著病歪歪的身體去了鏡心亭。合陽郡主說,少將軍此時在鏡心亭,所以我覺得甚好。
少將軍在那一池蓮花香中接待了我。他側靠在石桌旁,一杯清茶,一盤鮮果,一本閑書。早上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金光耀耀,軟玉溫雅,貴氣而又清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