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 / 3)

從少將軍那聽來的一星半點,加上合陽郡主的八卦,我其實私底下是有些喜愛這個慕賢小姐的。雖然未曾謀麵,但想著她幼年喪母,也算可憐之人,可作為大將軍府的千金小姐,又沒有沾染了世家小姐的刁蠻戾氣,總是讓人心生憐愛。

所以,當她實實在在坐在我的麵前時,我是含了親和讚許的笑意的。那日,陶陶突然稟告說慕大將軍府來人求見,我初初以為是慕夫人不放心當日的托付,要來確認一番,正猶豫著要不要讓陶陶以我身體抱恙為由拒絕相見。結果陶陶說是慕賢小姐來拜會,我有些吃驚。莫揚此時正在與我對弈一盤棋局,聞言抬頭,臉上有些煩厭的冷漠。揮手便讓陶陶去回絕說主人不在。

陶陶略有遲疑,我斂眉沉吟一下,招手叫住剛轉身的陶陶,對莫揚道:“無論怎樣,慕姑娘總是無辜的。既然人家來了,總不好不見,倒不如見見,看看是何事?”

莫揚沉默不語,我眼神示意陶陶這是公子封許了,讓她將慕姑娘帶到正廳稍待。陶陶應了聲出去。

對著麵前的棋局,我心不在焉地落下一個白子。我是個糊塗的人,最不擅長在這些費神費腦的棋局上下功夫,所以每次下棋,多半都是陪著莫揚解解悶,常常還要耍個賴偷個棋什麼的。剛才一局,正被一步圍攻弄得狼狽不堪,盤算如何糊弄過去,這慕賢小姐來,正好讓我解脫出來。

莫揚抓住我正要推亂棋盤的手,笑罵道:“又要耍賴,不許你推亂了這盤。”

我不服氣道:“我沒耍賴,這不是有客人來麼,也下不完了,索性推了,等會重新來過。”

他仍不放手,道:“不管,讓她等會,我們下完這盤再去。這可是你說好的,三局兩勝,輸的人罰親自下廚,做一桌子對方喜愛的菜肴作為懲罰,我已經贏了一局,這局看著就要贏了,你不許耍賴!”

眨眨眼,我調皮道:“我沒打算耍賴,可是我們莫家好歹也是大戶人家,豈有讓客人幹等著的道理,太沒禮貌了。你去見客,棋局留著一會見分曉,我才不會輸給你。”

他含著笑,“你以為我不知你的心思,你想等我去見客,便偷偷動我的棋子。”

“哎呀……”我委屈叫著:“我何曾這麼賴皮,又冤枉我。再說了,這賭得也沒道理,你明知道我最怕在這些動腦子的事情費神,最沒有謀斷機巧的心,分明就是故意訛我下廚。你等封回來,你贏了他,才算公平。”

他穩穩抓住我的手,一點也不肯放鬆,將我拉著自放棋盤的小桌上繞著過去,道:“這賭注是你自己說的,可不是我說的,反正今日晚膳,你得親自下廚。”他凝目想了想,道:“上次你給那少將軍做的什麼,今日也一樣的給我做一回。”

給少將軍做的什麼?我歪著頭想了想,“那麼久的事了,我不記得做了什麼。”一麵擋住他的臉,一麵假裝絆倒,棋子嘩啦啦地落了一地。

我假裝驚訝:“啊呀,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推的我。”

他點下我的鼻子,慣常地揉揉我的額發,含笑道:“你呀!自己做了虧心事,還要賴我頭上。罷了罷了,誰讓我拿你沒辦法呢。”

我乘勢拉住他的手,拖著往外走去,“好了好了,快去見見我的未來嫂子吧。”見他麵色一變,腳步突然頓住,我心知說錯了話,急忙改口道:“是……慕姑娘!”

步入廳堂,光線比內室亮堂許多。六月的午後,陽光很是刺目,潮熱的空氣彌漫在空氣中,悶悶地有些凝滯。陶陶喜歡敞亮,所以早開了正廳的大門和正對著的兩扇雕花木格窗。窗格上繃著潔白的薄紗,一則讓穿透的日光不那麼強烈,二則為了防止蚊蟲飛絮進入。光影琉璃,灑在廳中,仔細看時,有細細的塵灰跳動流轉,如金色的音符,動人心緒。

這樣的光影映照下,慕賢挺腰垂頭捧著一盞青釉瓷盞沉思。一隻手托著盞底,一隻手的指尖緩緩滑過盞蓋,一圈又一圈,手指修長白皙,皮膚潤澤,在細細的光影下,綻放柔和的金色光暈,優雅高貴。我下意識瞧了瞧自己的手,自覺慚愧。

聽見腳步聲,慕賢下意識地一怔,優雅地將茶盞擱在旁邊高幾上,慢慢而從容地站起來,麵對著我和莫揚,似有若無的淺淺一笑。

笑的很美,眼睛明亮如夜空中閃爍的星光,澄澈如山野的一汪清泉。身材纖細,腰肢如風中弱柳,氣度若水中白蓮。一襲丁香紫衣衫,乳白色紗蘿罩衣,盈盈不沾塵俗,雲髻淡綰,並不著什麼珠花飾物,隻一支淡紫色流蘇步搖斜簪入發,與衣衫相得益彰,渾然一體。果然是個不可多見的美人,我心裏讚歎。

陶陶急步過來,介紹道:“小姐,這就是慕小姐。”

我頜首微笑,與她相對盈盈拜下:“慕姑娘好!莫小蝶有禮了!”

她同樣問候了我,微微側身又對莫揚輕輕一屈,“這位……便是莫公子吧,慕賢見過莫公子!”

莫揚抱拳回了禮,麵無表情地坐在對麵,我過去坐在他的旁邊。陶陶過來斟了茶,慢慢退了出去。我張首望了一回,好奇道:“慕姑娘一個人?沒帶丫鬟來嗎?”

她微微一笑,輕啟朱唇,柔語如風中鈴鐺,“她們在,說話總不自在,我讓她們在院中候著了。”

我了悟地點頭,道:“慕姑娘……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偷眼掃了掃莫揚,他似乎沒聽見一般,兀自沉思著端了茶盞飲茶。

慕賢咬了咬嘴唇,眉間掠過淡淡的輕愁般跳了跳,掃了眼莫揚無甚表情的臉,低頭默了默,才慢慢道:“也沒什麼要緊事。慕賢自幼長在深閨,甚少出門,近日閑得慌,想出來走走散散心。聽兄長說今年有個少年公子打敗了他,獲得武魁,便想來拜見一下。”

她欲言又止,嬌羞為難的情狀讓我陡然生出同情之感。可憐她世家千金,無比尊貴,定是知道莫揚拒了賜婚一事,想想心裏必有不甘,想來看看拒她的人到底是何樣子,可又礙著自家身份,不能暢快一抒心中鬱悶。若是那合陽郡主,此時說不定早破口大罵一番羞辱,可她受了這委屈,依然沉穩大度,麵上竟然一絲不快和指責的表情也沒有。

莫揚一向不愛多話,此時更是不發一言。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語調,異常和緩道:“早聽說慕姑娘風華絕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個大才女,我們也好想一睹風采呢。今日見了,果然比傳說中的還要勝出三分。”

慕賢謙虛笑著,淡淡道:“莫姑娘客氣了。合陽姐姐說,莫姑娘氣度不凡,我這不過是熒光之火罷了。”

原來合陽郡主這麼高看我,我暗暗讚歎她還真不是小雞肚腸的狹隘之人,不愧是侯爺府的郡主,心胸大度。想著便露了笑意:“郡主好風采,這幾日也沒見她了,不知在忙些什麼呢?”

說起合陽郡主,我們俱都覺得心頭一鬆,剛才的尷尬氣氛融合了幾分。她微笑著道:“聽說宮中芳美人抱恙,想念郡主,這幾日著郡主去宮中陪伴了。”

芳美人,合陽郡主的長姐,安平侯府的長女,入宮多年封為美人。我點頭道:“原來如此。”

陶陶奉了瓜果進來,是一早去集市上買的杏子和柑橘,洗淨了亮瑩瑩泛著水澤。我撿起一個紅豔的杏子,咬了一口看著她道:“慕姑娘吃個紅杏,挺甜的。”

慕賢淡淡一笑,卻撿了一個柑橘,就著手中的絲帕慢慢剝皮,免得撥皮時汁水濺到衣服上。

“紅杏雖好,我卻從不愛吃!”

此言一出,我和莫揚俱都凝目看她。一直不發一言的莫揚此時冒出一句話來:“慕姑娘此言何意?”

慕賢知曉莫揚許是覺得她那句話對我的好意有些不禮貌,依然微笑著,“慕賢十歲的時候,親娘就去世了。將軍府雖然錦衣玉食,嫡母庶母也好幾個,終究抵不得親娘可以聽我說說女兒家的心事。”目光幽聚,含一絲悲涼繼續道:“合陽姐姐因著她姑母是我的嫡母,常常來府中陪我,待我如同親生的妹子一般,所以我自小,便發誓,隻要是合陽姐姐喜歡的東西,我都不會和她爭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