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揚這番話說的真是不卑不亢,他的言下之意是我並沒有意思高攀你們大將軍府,現在你要求我和少將軍交往,日後若我做的不到之處,你可怪不得我。知兄莫如我,我心裏偷偷地樂,抬眼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差點就要撲哧出來,卻又暗暗懸了心。大將軍又不傻,怎麼會聽不出他的話外之意,別怪罪他才好。
好在大將軍很是風度地揮了揮手,道:“年輕人能如此自尊自強很是不錯。歆兒,為父今日也累了,你和你的朋友們就自便吧。”
得了這個赦令,所有人似乎都鬆了口氣。少將軍將我們一行送出帳外,卻並未跟著我們返回郡主的觀武台。隻是很誠懇地邀請了我們改日去他的鏡心亭小聚後,便又回了大將軍觀武台。
回到帳中,氣氛不知為何變得有些凝重。陶陶煮了一遍茶水。看得出來,在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郡主那個高傲的丫鬟紫芝和陶陶很聊得來,看起來一派融洽。不知道這個聰明伶俐的丫頭,又從紫芝嘴裏套出來多少密辛八卦,晚上我的耳朵估計不得清淨了。想到這裏我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陶陶,她卻低頭隻顧著給我斟茶,眼皮都不朝我抬一下。這個丫頭,真是被我寵壞了。
耽誤了這會功夫,比武台上已經換了好幾波人,遙遙看去,現在主擂的像是一位中年漢子,濃黃衣衫,像一大叢菊花在台上躍躍伸展。我們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覺得很是無趣,莫揚便帶著我們離開。合陽郡主也自告說實在打得無趣,待後麵精彩的再來。又說王城有一家飯館的鹿肉甚是美味,不如順便去嚐嚐。莫揚見快到午膳時間,也欣然同意了。於是我們又轉而去吃鹿肉,一行車馬揚揚。
我自小不愛吃肉,對他們口中的美味佳肴興趣不大,倒覺得這家店的幾款風味小吃很是可口,比如那盤涼拌蓴菜和我麵前的這盤清炒葵菜。蓴菜圓融爽滑、葵菜清香鮮嫩,我覺得很合我的胃口。
陶陶被我寵壞了,忠心可嘉,見我愛吃那盤葵菜,居然直愣愣地就推到我麵前。我直愣愣地看著她,覺得這丫頭真是太把我當回事了。莫揚直愣愣地看了看陶陶,又看了看我,我一臉緋紅。合陽郡主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她的眼光一直遊離在莫揚的臉上,見莫揚的眼風掃向我,才淡淡回頭。
陶陶似乎意識到這不是在府中,也不是在王城的小院,恍然大悟地抬頭,撞見我緋紅的臉和直愣愣的眼光,訕訕地笑了,道:“小姐,奴婢該死!”
紫芝眉眼挑得高高的,道:“我家郡主不愛吃這個。”
郡主陡然明白怎麼回事,順著紫芝的話道:“本郡主確實不愛吃這個,小蝶姑娘愛吃,那就多吃點。”
我順著她的話,很從容地說道:“味道很是不錯,比元州府中做的好,是吧兄長?”
莫揚很合時宜地答了句:“小蝶說好就是好!”言畢,頗溫柔地自懷中摸出一塊白色綢帕,道:“擦擦嘴便更好了。”
我楞了一下,明白他是說我嘴角沾有菜汁,伸手接了,撫摸著那塊綢帕,感覺很是熟悉,綢帕是蜀錦材料,一角繡了一隻累絲攢金線的蝴蝶。我突然心裏有些感傷,喃喃道:“還記得以前,兄長和莫封總愛用白色綢帕給小蝶包野棘果,不知道封哥哥他……。”
莫揚的神色似乎怔了一怔,臉色暗淡下來。合陽郡主捕捉到了這一微妙的變化,好奇地問:“封哥哥?是……誰?”
很不客氣地自我手中拿過綢帕,看了看又道:“公子這帕上繡著的蝴蝶很美,是……小蝶的帕子麼?”
陶陶快嘴答道:“郡主不知,我家小姐自幼得老爺夫人和公子寵愛,蕊珠姑姑便在老爺夫人和公子用的綢帕上都繡上一隻蝴蝶。是取我家小姐的閨名,我家小姐也最愛蝴蝶了。”
我瞪她一眼,道:“多嘴。”若無其事從郡主手中取回綢帕,淡淡道:“是我娘親和姨娘的小心思,希望兄長以後多多記得多寵愛我一分罷了。”
郡主沒有得到滿意的回答,追問一句:“那……小蝶姑娘口中的封哥哥,也是你家兄長麼?倒未曾聽提起過。”
我見莫揚臉色凝重,似乎很不願意觸及這個話題,便委婉道:“亦是兄長,隻是少年走失,所以不曾提及!”
郡主很是遺憾道:“原來是這樣,那未曾尋回麼?”
我淡淡敷衍道:“尋了好些年,一直沒有消息,家裏也很是掛心。”
合陽郡主看出來我們不願意觸及這款傷心事,故作輕鬆地說道:“小蝶姑娘真是好福氣。我也有兩位兄長,卻是整日裏混吃貪玩,竟像沒有我這個妹妹似的,未曾有一日將我放在心上。可莫公子卻是日日護著你,唯恐不能周全。對小蝶姑娘這個妹妹,真真羨慕死我呢。”
莫揚凝目看我,我頂著他溫熱眸光,含糊道:“唔,我兄長確實盡職盡責。”
用過午膳,剛出飯館的門,就看見安叔已經拉好馬車等候在外。我還在好奇為何從試劍大會出來就沒見了他的蹤影,原來是自己回去備車了。穩重忠心的安叔,總是想得細致而周全。估計他心裏很清楚莫揚是不願意再承郡主的人情,可又不願意讓累了這麼久的我走路,而今日王城大半的人估計都在試劍大會的現場,所以就悄悄回去備好車馬。合陽郡主看見安叔拉著馬車在外,很有些失落的樣子。緩緩告了別,我們看著她的轎輦轉過街頭,才上了車馬一路慢慢地回到小院。
莫揚主動給少將軍下拜帖這件事,讓我很是意外。那日淩晨,我梳洗打扮完後,正一個人無聊地趴在院中魚缸中逗魚。微風習習,吹來莫揚吩咐安叔去給少將軍送拜帖的事。我驀然轉身,正好看見安叔接了莫揚遞過去的一卷東西,他一襲清逸的白衣,灑脫無塵,如夏日裏池塘的一株白蓮亭亭而立。安叔已經出了院子,我聽見“嘚嘚”的馬蹄聲和車軲轆聲慢慢遠去,眼神停留在莫揚若無其事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