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我正暗疑那女子為何胸口一柄箭矢,為何她的容貌和我在仙宮中看見的一模一樣,想著這夢做得也太過悲戚,悲戚到我的心跟著也無比傷痛,痛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陶陶的聲音渺渺傳來:“小姐——小姐——小姐你做噩夢了麼?”

我恍然睜開眼睛,正對著陶陶一臉的焦灼,情緒還停留在剛才的夢中,覺得一切都那麼不真實,一切卻又異常真實,猶疑間,腦子裏開始轉悠,到底哪個才是夢境。

陶陶抹了把我的臉頰,道:“小姐做什麼噩夢了,竟哭了呢?”

我愕然,拭了拭眼角,果然有些微的濡濕。是了,剛才做了那樣一個夢,那麼真實的一個夢,可惜夢裏不知道那是何處何地,瞧著穿著打扮和現今也有些不同,倒像是茶舍中那些說書人提到的上古時代。

唉,我歎氣,也許昨日聽了玄珠的故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一顆玄珠竟然讓我做了這麼離奇的一個夢。為那夢中人悲而悲,為夢中的女子惋惜悲憫。我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

蕊珠如是評價,經不得半點哀求,見不得半點弱小,對一隻蝴蝶的落難都要悲憫幾天幾夜,別人拿捏準了我的性格,隻要苦苦哭說幾句,我便是多少眼淚也陪著了,什麼事都願意去幫忙。

蕊珠常說我這樣的性子,日後定是要吃虧的。記得幼年時,鄰居家頑劣的男童當著我的麵蹂躪死一隻蝴蝶,我哭得驚心動魄,肝腸欲斷,發誓要和他斷絕一切往來。可是過了沒幾天,那孩童一碗糖羹一把眼淚就讓我心軟得忘了誓言。

陶陶探究的目光觸及:“小姐——你在想什麼呢?”

我“唔”了一聲,挺起身子,舒展了一下腰肢,淡淡道:“沒呢,夢裏見著娘親了。”

陶陶了然地“哦”了一聲,道:“怪道呢,小姐從來沒有和夫人分開過,這還是第一次離家這麼遠,定是想夫人了,夢裏都能見到夫人。夫人不定在家多想念小姐呢?”

我點點頭,不想她將這情緒繼續擴散,便轉頭掀開簾子看了看,莫揚高頭大馬走在前麵,背影舒闊。此時林深樹密,日頭雖然刺目,卻因了這濃密繁盛的樹木而隻剩下斑駁點點,一股清涼繚繞,空氣清新,讓我陡然覺得心曠神怡。往後麵遠目,一片靜寂,那郡主一行竟然不知蹤影。

我想必定是忍不下我們幾個這樣悠閑趕路的腳程,在我睡著的時候,匆匆超過了吧。可惜那郡主,不知道從我們身邊匆匆而去,與莫揚擦肩的時候,是否會留下王月梅般淒怨纏綿的眼光。

我笑笑,自然不會吧。王月梅暗思了幾年,與莫揚若即若離地也相處了幾年,情意要深厚多了,這郡主不過一麵之緣,一時興起看上了他。襄王有意神女無心,憑她驕傲的心性,隻怕是瞪上幾眼再加恨不能踹上一腳,然後橫眉怒眼揚長而去才對。想到這裏,我不禁很是佩服自己的見識深遠,臉上露出想要捉弄莫揚的神色。

“救命啊——”然而天不遂人願,我正暗自想著要如何刺激一下莫揚的時候,卻聽得前麵隱隱一陣驚呼,聲音微弱卻尖利,破空而來,驚起一樹鴉雀呼啦啦亂竄。

馬車“哐當”一聲停住,安叔一動不動穩穩當當坐在車頭,我好奇探出的眼睛正好瞥見他警覺握住韁繩的手,拳頭緊繃,青筋爆出。

莫揚腰背挺直,一隻手揚在半空。頓了一會才轉頭吩咐:“小蝶退回車裏去,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安叔在這裏看著她們,我去前麵看看。”

安叔默契地點頭應諾,將馬車趕到路旁停下,一個箭步躍下車頭,穩穩當當地立在地上,手中的馬鞭曳地,一端緊緊執在手中。

陶陶哪裏見過這樣的事情,膽戰心驚地拉著我的衣衫,卻還忠心地擋在我麵前,小心翼翼地審視周圍,卻不敢伸頭出去看一眼。我定定坐在車上,隻想著那喊救命的聲音如此熟悉,卻不怎麼害怕。我相信莫揚肯定能保護我們,他有這個本事,也有這個執著。

蕊珠常念叨莫揚執念太深。我不知道該叫執著還是執念,反正他想做的事,無論多少滄海桑田風雲變幻,無論多少阻礙,一定要去做。他想要保護的人,拚了命也要保護到底。為了拜辛提子為師,他風雨無阻默默跟隨了足足五年才遂了心願。若不是他執著或者心含執念,又怎麼可能做到呢。所以我不怕,我總覺得有他在,萬事皆無事。

果然,隨著莫揚馬蹄聲遠去,不一會便聽見一陣劍闕打鬥聲音,還有謔謔的叫喊聲。雀鳥飛得更亂,我心揪在嗓子眼。雖然我相信他,但很明顯對方人多,他一個人單槍匹馬,萬一受傷怎麼辦呢?我不想他受傷。我掀開轎門跳下去,陶陶沒來得及抓住我,隻得跟著我也跳下來,緊緊偎著我。

安叔伸手擋住我要衝出去的身體,眼神平靜,他這麼放心,我心裏頓時鬆快一點。可還是不肯聽安叔的話上馬車去等,安叔沒奈何便由了我,隻是更加挺直身體立我一側。

足足半個時辰之後,林間馬蹄“嘚嘚”,嘶鳴不已,一襲寶藍色的俊逸男子騎馬而來,他身後跟著走的很不規整的兩匹寶駒,驚魂未定衣衫淩亂的合陽郡主並著她的幾個隨從護衛慢慢走近。

瞅見莫揚的身影,我飛奔過去。莫揚停了馬縱身一躍,瀟灑地落在我麵前。我撲在他懷中,突然覺得很是委屈。可是這委屈究竟從何而來,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就是心裏一口悶悶的氣提不上來,堵的很是難受。受著受著,眼淚就下來了。合陽郡主幾個,在他身後緩緩停住,看著這一幕默不作聲。

莫揚感覺到胸前的一灘濕氣,驚覺地捧起我的臉,迭聲道:“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哪裏受傷了麼?不應該啊?”

我“嚶嚶”委屈道:“兄長是不是受傷了?你傷到哪裏?”

莫揚寬慰道:“我沒受傷。你怎麼覺得我受傷了呢?”

我拉過他的衣袖舉起來,道:“袖上有血跡。兄長沒受傷麼?”

莫揚平靜地搖搖頭,道:“不是我的!”

我尷尬地從他懷中脫出,咬著嘴唇,去看他後麵。合陽郡主在紫芝的攙扶下,衣衫淩亂,發髻歪斜,很是狼狽。她一叢護衛隻有兩個跟了出來,我想其他的,估計都被不知道什麼人給殺害了吧。真是可憐,我歎息,王城咫尺之遙,居然還有人敢向郡主下毒手,膽子卻也不小。

合陽郡主咬著嘴唇,默默瞧完我這膩人一幕,直到我從莫揚懷中褪出來才近前屈膝揖道:“尊駕救命之恩,本——合陽沒齒不忘,敢問尊駕大名,日後定當圖報!”

她身後三人也齊齊拜了一拜,道:“多謝尊駕救命之恩!”

莫揚麵無表情將手一揮,道:“湊巧而已,不足掛齒!”

合陽郡主嘴唇咬出一片慘白,眼中盈出一汪水澤,堅決道:“尊駕對合陽有救命之恩,合陽雖比不得尊駕俠肝義膽,可也不能知恩不圖報。合陽也自然知道,尊駕英雄豪義不圖為報,隻是希望能日日念著尊駕之恩,卻不知道念著誰,難道尊駕連名姓也不肯告知麼?”

盈盈眼光移向我這裏,卻是嬌弱委屈的模樣。那個昨日還不可一世的蠻橫郡主,此時委屈恓惶得如同一隻受傷的小貓。我看著她,覺得像極了多年前被野童打傷躲入我家廊院的小貓。小貓尚且能得到莫揚的憐愛,她卻被拒之千裏,著實可憐。想到這裏,我心驀然就軟得一塌糊塗。

我攪著手指代莫揚回答道:“姑娘不要介意,我家兄長自小就是這麼個冷冰冰的性子。我們是元州商賈莫家,他叫莫揚,我叫莫小蝶。兄長麵冷心直,湊巧救了你,也不算得什麼,緣分而已,自然兄長不求得你報答什麼。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說到緣分二字時,我分明見合陽郡主的眼睛閃了一閃,臉上浮現出一抹羞澀,倒叫我腦子暈了一暈,便停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說的不對,拿眼去瞧莫揚。莫揚不置可否的樣子,抬頭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