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細胳膊女孩跌坐地上,我被她的手抓得趔趄一下,扶住她的肩膀拉她起來:“你沒事吧——”,我頓了頓,向著細眼睛男孩質問:“你為何打人?”

細眼睛男孩很囂張地仰頭道:“打了怎的?她是叛徒!”

我覺得自己是真的生氣了,從小爹娘教我要懂禮謙恭,不可張揚無禮,不得欺負弱小,這已經成為我骨子裏的名言警句。可這個細眼睛胖胳膊的男童,竟然如此張狂還如此理直氣壯,我竭力叫道:“你爹娘沒教你麼?你爹娘沒說打人不對麼?你打了人還這般狡辯,你怎麼能如此呢?”

細眼睛男孩不服氣,駁回道:“不許你說我爹娘!你再說我爹娘,我放狗咬你!”

我將細胳膊女孩推到後麵,義正言辭無所畏懼地近前一步,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才不怕!”那時候我心裏卻是不怕的,在家裏驕橫慣了,我哪裏知道他會來真的,所以我真的不怕,真的眼神逼視。

膽小的孩子開始勸解,細眼睛男孩有點糾結,但是麵對這麼多的玩伴,顯然不肯認輸。於是他默了一會,然後大喊了一聲,然後所有的孩童頓時逃竄,細胳膊女孩都逃竄了。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細眼睛男孩威脅我的話真的不是空話,他真的有一條異常凶猛的惡狗,那是他爹娘怕他被人欺負了,專門喂養來保護他的。

半人高的惡狗得了主人的令,吐著舌頭揚著尾巴狗眼發光地對準了我。那時候我也知道了,這狗一旦得了令,除了它的主子,它麵對的居然是所有人。於是那狗就開始追除了它主子外的所有孩童,所以那些孩子呼嘯一下全部失去了蹤影。

周圍沒有一個大人,隻有這幾個稚子幼童。我有點懵,懵得不知道躲避,膽戰心驚地後退,退著退著,腳下一滑跌了下去。跌下去的時候,右手撐住了衣袖,衣衫順著右手胳膊裂開,露出了我肩膀上的那個胎記。惡狗已經到了我的眼前,它張著流口水的大嘴,眼神凶惡地撲了過來,我心道完了,閉上眼睛,等著肌肉撕裂的疼痛。

半晌,一片寂靜。然後我聽見狗低沉的哀鳴聲,感覺四條腿左右打顫的聲音。我想,是莫揚來救我了麼?悄悄睜開一條縫隙,周遭一片安慕,再睜大一點,隻看見血糊糊一張狗臉打著轉地哀鳴,這是怎麼了?我腦子遲鈍到了極點,極為驚訝。

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我膽怯地繞過打轉哀鳴的狗,尋摸著那些逃竄的孩童,他們比剛才還要震驚,貼在牆邊,或瑟縮蹲在地上……

細胳膊女孩抱著胳膊遮住眼睛,我拉拉她的衣袖,她躲過去,我再拉拉她的衣袖,她驚得跳了起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孩童們懵張大嘴,大人們也懵張大嘴。我兀自尋找幫我打瞎狗眼睛的恩人,爹娘說過,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尋了良久,沒人應聲。良久,有一孩童輕輕地叫了句:“妖——”,然後捂住了自己的嘴。細胳膊女孩哭了,哭著說:“她會放光,她會放光。”

我轉身向她:“什麼?剛才是誰救了我?”

她顫抖著身體,慢慢道:“是——是你自己,你身上——一道光,將狗的眼睛弄瞎了——”

細眼睛男孩終於回過神來,心痛自家的狗,大喊道:“她是妖怪——妖怪!”

孩童們一聽,全部四散逃開了,一會功夫,這裏便隻剩下我一人,和那條瞎了眼睛找不到路的狗的哀鳴。我慢慢蹲下來,慢慢抱住身體,覺得很受傷,我不是妖怪,我怎麼能是妖怪呢?哪裏有長得我這麼好看的妖怪。我哭得肝腸寸斷,天昏地暗,哭著哭著就想不起來回家的時辰。

蕊珠帶著仆從繞了兩條街坊才找到我,找到我的時候我還在念叨自己不是妖怪。蕊珠將我抱回家去,我伏在娘親懷中一個勁地確認自己不是妖怪,蕊珠端著安神湯進來。

安神湯我還沒喝上,管家就衝了進來,管家說莫揚拎著劍出去了。話音剛落,一個仆從衝進來說莫封拎著劍也出去了。爹爹一跺腳,帶著管家跟著出去。好一刻功夫,爹爹拎著莫揚的耳朵回來,管家拎著莫封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麵。

那天晚上,我喝了安神湯依然在夢中抽抽噎噎,娘親摸索著我肩膀上的胎記歎了一夜。爹爹直至半夜還沉吟不語,莫揚在房中和莫封竊竊了很久很久才睡,蕊珠坐在床頭,我睡醒後,她還在床頭。

第二日,爹爹大手一揮宣布:“小蝶以後不得私自出門!”自此以後,我更是很少能自由出門,而這件事,卻再也無人談起。很多年來,我一直沒明白,那麼怪異的一件事,為什麼就沒人來問我呢?連好奇心極重的莫揚,也從未提過一個字。

日子過的很快,一晃眼五年過去,我的丹藥也吃完了。莫揚居然還是沒能成功拜師,彼時莫揚十六歲了,長的眉清目秀,俊朗飄逸,一雙拳頭卻練的異常有力。他先後拜了兩任武館的師傅,學習劍術和拳腳,練得虎虎生風,時常在院子裏頭練給我們看,爹爹娘親眯了眼,笑嗬嗬地點頭。

那時候我十歲了,紮著一頭小髻,喜歡著鮮亮衣服,每件衣服的領子都扣的高高,我知道那是娘親特意做的,為的是遮住我肩頭越來越逼真的蝴蝶胎記。莫揚舞劍的時候,我就無比佩服地拍手,我覺得他舞得越來越好看,越來越不像十歲的那個莫揚。十六歲的莫揚高出我一個頭,像憐愛一個寵物一般,總是憐愛地摸摸我的頭,把我一頭瀑布似的的黑發揉成一團亂,然後心滿意足地笑笑。

莫揚依然去磨辛提子,提著劍,跟著莫封。莫封十五歲,長得極為壯實,和莫揚一般高,卻比莫揚粗壯好多,不是莫揚那般的俊朗,卻是濃眉大眼,英武神勇的模樣。他依然不愛說話,依然隻跟在莫揚身邊。我左看右看,也從他身上看不出一點從前的樣子,倒覺得和莫揚一樣,像極了我莫家的公子哥。

辛提子不理他們,自顧自幹自己的事。莫揚也不惱,依然忙前忙後地遞東西,打掃院子,莫封幫著他一起整理雜物。辛提子倒也不趕他們,隻當沒看見,眼神悠遠地飄過去飄過來,目不斜視。

做完事情,辛提子坐在屋中的茶幾旁休息吃茶,莫揚就提著劍在院子裏虎虎生風。辛提子剛開始的時候隻是淡淡地看,看著看著就不耐煩了,就走出來隨手拿一根樹枝敲打莫揚,莫揚躲躲閃閃,辛提子就追著打,打來打去,兩個人就練出了一套路子。

莫封斜著眼睛不管不問,腦子裏記住他們的腳步手法,等他們二人打累了,他提著另一把劍追著辛提子不放,辛提子皺著眉頭,一板一眼地還回去,不肯吃一點虧。

三個人打打鬧鬧,肚子餓了,辛提子就去弄飯吃,辛提子很會做飯。莫揚說辛提子每次做飯都弄得滿院飄香,瓜果蔬菜都是後院隨手種了,又隨手摘的,新鮮得不得了。但辛提子有個毛病,每次煮飯都煮多了,多得一個人吃不完,要三個人才能吃完。所以每次莫揚和莫封就耐心等著,等著辛提子煮好了飯菜,拎著鍋子踱出屋子,很是可惜地道:“又煮多了,便宜你們兩個臭小子了。”

莫揚就憨憨笑著湊上去,莫封也憨憨笑著接了鍋子,又樂顛顛跑去後院拿碗筷,熟門熟路的樣子。莫揚異常無辜:“不能浪費不能浪費,我們吃了道長的食物,明天來給道長幹活還回來。”

辛提子心領神會地閉了眼:“明天不來給我幹活,我劈了你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