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雲師太也停頓了一會,才開口道:“兩位施主可是為令千金的病發愁?”
爹娘眼睛一亮,莫揚的眼睛也一亮。
娘親率先開口道:“師太怎知我家小女身體抱恙?”
爹爹接著娘親的話道:“師太可是有辦法?”
靜雲師太搖搖頭,淡淡道:“令千金可是生辰之日心痛不已,無藥可醫?無疾可診?”
蕊珠搶先佩服道:“正是如此!我家小主人——請了多少名醫前來診治,俱都道不出原由,也不能下藥。但是後來又自行好了,卻不知是個什麼緣故?我家家主夫人為這事,正是愁得不行呢?”
娘親眼眶紅紅的,閃爍著淚光,立身對著靜雲師太就是深深一揖,道:“師太可通醫理?隻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緣故?以後還會發作麼?”
靜雲師太依舊搖頭,了然道:“令千金這病源自心病,無藥可治!平日顯不出什麼,隻這每年生辰之日發作。”
爹娘臉色煞白,絕望道:“無藥可治?每年生辰都會發作麼?這可怎麼好?師太既來告知,必定是有法子可救?求師太發發慈悲,我莫家願意出錢隨喜,為我佛塑造金身。”
靜雲師太淡然一笑,道:“施主莫急!貧尼不是來訛銀子的。隻是兩位施主若想令千金一生平安順遂,不受這年年錐心之苦,卻須得一個‘舍’字。”
爹爹到底比娘親沉穩些,聽了此話皺眉道:“不知道師太這‘舍’字何意?”
靜雲師太看了看我,道:“兩位施主若能將令千金舍了貧尼,讓貧尼帶她回水雲庵虔心修行,遠離這紅塵俗世,才能躲過劫數。”
爹娘“啊——”一聲呆住了。蕊珠正好進來添茶,聽得這話手一抖,茶壺“哐當”掉在地上。
莫揚霍然跨進屋子,蹭蹭走過去,指著靜雲師太開口罵道:“你這個老禿尼,敢來訛我妹妹!”
靜雲師太臉色不驚,閉眼道了句:“阿彌陀佛!施主若舍不得,貧尼也沒有辦法!”
爹爹良久無語,臉上陰晴不定。娘親顫抖著聲音對爹爹道:“夫君,萬萬不可啊,我們就這麼一個孩兒,莫家還指望她——”
我瞧著娘親傷心絕望地語無倫次,雖然聽不懂他們的對話於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是見到娘親如此傷心悲戚,心裏陡然也感覺哀傷,便蹭蹭跳下來爬上娘親膝頭,窩在娘親懷中,柔柔道:“娘親——娘親——孩兒不痛了,娘親不要哭。”
師太很是吃驚地呆了一呆,很自然地瞟了一眼莫揚和莫封,莫揚全身心地撲在靜雲師太要訛他妹子這件事上,對於娘親說了什麼,基本全無概念。倒是爹爹很快阻斷娘親的話道:“師太,我莫家就這一子一女,內子對小女寵愛至極,小女年幼,斷斷是不能離開爹娘,還請師太想個別的法子?莫某必定銘感五內,此生不忘大恩大德!”
蕊珠接口央求道:“師太,我家小主人生的這般容顏,怎麼能隨了師太去那紅塵之外,求師太——。”
莫揚握著拳頭狠狠道:“爹娘莫信她的話,妹妹這病,今日不就好了麼?我才不信妹妹有何大病?她就是來訛我妹妹去的。”頓了頓,又道:“誰敢來訛我家妹子,我就將她打了出去——”
爹娘齊聲喝道:“揚兒不得無禮!——我家揚兒年幼不懂事,與他妹妹情意深厚,一時情急之言,冒犯了師太,請師太不要怪罪!”
靜雲師太長長地歎了口氣,對莫揚道:“無妨事!小施主——你可知,這情意二字,做一日容易,做一世卻難。紅塵之人,最難莫過於一個舍字。世人皆有凡心,就像那院裏開滿的花,少了覺得沒有生趣,多了,又覺得辛苦。莫如從頭就舍了去,落得一個清淨,無心則無求,無求則無欲,無欲則無苦,無苦——自然就無痛。是以你們現在舍了她的紅塵,焉知不是斷了她的痛根。”
莫揚牙關緊咬,兩眼幾欲冒出火光,痛聲道:“你這話我聽不懂,我也不要懂,總之誰也不能訛了我的妹妹去。”
爹爹立身喝退莫揚,對靜雲師太抱拳道:“謝師太好意。隻是莫某就這一個女兒,實難舍去,若我兒這病果真每年生辰發作,那我就是散盡家財,遍訪名醫,必為我兒斷了此病根!”
靜雲師太連著歎息三聲,良久,道:“既然兩位施主舍不得,那貧尼也不多言了,就此別過!”
說完,靜雲師太便起身離去,一家人還猶自沉浸在她剛才的話裏回味,蕊珠突然想起來,怪異地說道:“那師太是來隨緣的,素齋還沒吃呢!”
或許正應了師太的話,那一次之後,每年生辰我便要發作一回,爹娘尋遍了天下名醫,終究無一人能看明白。當我第二次發作之後,莫揚打聽到了鳳凰山下的辛提子,他二話不說就上了山。辛提子雲遊了一年,剛剛回到鳳凰山。雲遊了一年的辛提子覺得很累,他覺得累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辛提子自然就不願意見人。所以莫揚去的時候,很自然地吃了閉門羹。
莫揚不甘心,去了一次又一次。辛提子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心情不好的時候誰都不好使,所以辛提子看也不看他,他失望極了,嘰嘰歪歪半天磨蹭爹娘去請。爹娘本來已經死心,想著天下那麼多名醫都治不好,他一個遊方郎中有什麼用。在爹娘眼中,遊方郎中就是給窮苦人看看發燒感冒跌打損傷,什麼疑難雜症那都是傳說。窮苦人一般看不起病,所以小病小痛的也不去看,自己忍忍就過了,實在忍不住了,便去找個便宜的野郎中抓幾服藥,因為一般不吃藥,賤生賤養,突然一吃藥,得了好的調理,比平常人自然要好的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