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肉烹酒,載歌載舞,那晚過的很盡興。宴請結束後,成群的人都散了,隻有他們兩個,借著一輪新月,倚在桑樹下意猶未盡,從被殺死的猛虎、各個部落之間的爭戰,一直說到各自的成長經曆,嫘祖回憶了自己與父親的點滴生活,自己希望的生活和未來,軒轅也說了自己孤寂苛嚴的心態,酒後吐真言,他就差從小到大的那個夢沒說了。
他也不明白為何那晚說了那麼多,卻沒有將自己真正的內心說出來。那隻總是在夢裏出現的蝴蝶,是他揮之不去的心結。
常先一直在不遠處的另一棵桑樹上麵,默默地注視著底下一對徹夜暢談的人。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主子和任何一個人如此敞開心扉。他眼中的軒轅,和氣親切,不怒自威,可絕對不是一個多話的人。
常先覺得,嫘祖是個不一般的女子,軒轅待嫘祖非同尋常。他不希望自己願意拿命去保護的人錯過一段好姻緣。
回上邽的路上,他試探地想知道軒轅真正的想法,可軒轅總是閉口不言,對那晚的通宵長談不置一詞,仿佛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一般。可常先明明記得,送別他們的時候,嫘祖眼神中的熱切和期盼,愛慕和不舍。
所有人都以為嫘祖是因為軒轅他們相助替西陵氏解決了猛虎之害才懷恩厚待,一直相送十裏而不願意折返。隻有常先明白,嫘祖不過是不舍得軒轅離開,這一路上,她都在默默期待軒轅的一句話,一句讓她放心的話。
可最終軒轅也沒有說出那句話。常先太了解軒轅,他和軒轅一塊長大,最知道軒轅是那種心裏有話絕對不會輕易出口的人。他想幫他們達成心願。
回到上邽,常先選了個合適的時機,將這一路上的見聞和心感原原本本地稟告給少典和附寶。附寶是為娘心,聽說嫘祖容顏美麗,性格溫順自然就開心了。少典不僅僅是個父親,還是最大的部落有熊國大首領,他對軒轅付諸了多於任何一個孩子的無數心血,有著更高的期望。可就算是他期望這麼高,嫘祖的西陵氏,嫘祖自身的能力也足以讓他滿意。
為軒轅娶嫘祖為元妃,這件事在還未和西陵氏商議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了一樁不可更改的,看起來已經是既定事實的美談。
征求軒轅意見的時候,軒轅並未表示什麼意見,無所謂喜歡也無所謂不喜歡,他的婚姻,本就是阿爹想拿來交易的砝碼。當然,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到了娶親的年紀了,相比之下,嫘祖確實也是自己最滿意的對象。
他沒和爹娘交換自己的想法,因為他回上邽的次日,有熊國出現了一個怪獸。回報的人說,那怪獸身長如蛇,長有雙翅,頭頂有角,足上四抓鋒利無比。會騰雲,會噴水,在壽丘山一帶時隱時現。雖然未傷人,卻也讓看見的寥寥幾個人心驚膽戰。
從西陵氏回來的當晚,他剛歇下,心腹大奴辛奴便氣喘籲籲地跑來稟告,說聽人說今日白天有人去壽丘山上采藥的時候,見著了一團滾滾的雲層,裏麵翻滾著一頭怪獸,怪獸經過,底下便落了一場瓢潑大雨,嚇得那人連滾帶爬地逃了回去,一路逃還一路叫喊。
曾經也有幾個人自持膽大武藝超群,去尋覓了一番,卻連影子也沒瞧見半分。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軒轅好勝,拎著劍就出門了。驊騮馬正興致高昂,以為主人又要帶自己出去夜跑,興奮地疾馳而去。常先趕過來的時候,軒轅早已不見了蹤影。頓足懊惱半天,他和大鴻帶領一隊人馬不放心地追了出去,卻兜兜轉轉半天也不知道從哪裏找去。最後臉色發發白地呆在一片樹林外,仰頭看天。天上,正好一道閃光,劈向遠處的壽丘山。
那天晚上,軒轅騎著驊騮馬追逐一條蛇一樣的怪獸進了軒轅穀。怪獸可能是看他單人匹馬可欺,竟然和他戲玩起來。軒轅本來一點沒有占得上風,他落敗地節節敗退到樂遊湖畔,精疲力竭地差點放棄。
就在他沮喪不已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股耀目的白光衝天而起。那怪獸本來洋洋得意,被白光一照,它突然愣住了,一個趔趄雲頭不穩,啪地摔了下來。
軒轅瞅準時機,一個騰躍翻身跨上怪獸的背,兩手狠狠抓住它頭上的角,怪獸疼得一哆嗦,嗷一聲翻身而起,想把軒轅摔下去。軒轅夾緊兩腿,抓住觸角,手中的劍就要砍下去。那怪獸自知大勢已去,卻突然服軟,落到地上表示臣服。
軒轅本想再教訓下怪獸,卻發現怪獸的眼睛看著前方出神。好奇地順著它的眼神看過去,正好看見一個裙袖飛揚的人影從那棵熟悉的紫荊花樹上跌落下來。
他猜想是自己製服怪獸的時候把那個人影驚嚇住了,急忙躍過去,順手一抄托住了那個人影。好一陣幽香撲鼻,發絲柔軟地纏繞在他手臂上,月光下,一張姣好絕世的容顏泛著柔和的微光,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那雙眼睛給他深入骨髓的熟悉感,比天上的月亮還明亮,比樂遊湖的泉水還要澄澈,軒轅隻看一眼便呆住了。
眼睛的主人無辜地凝視著他。
那是軒轅第一次見到玄珠。從來頭腦清晰明辨的他,竟然都忘了懷疑下這個女子為何深夜獨自在軒轅穀。為何怪獸並不傷害她?他隻想知道,她是誰?她叫什麼?
可她卻什麼也沒有告訴他,卻告訴他說這怪獸叫做應龍,誰製服了它,誰就能得到它作為座駕。軒轅顧得驚訝,卻沒顧得上問這女子為何知道應龍。應龍是天上的神獸,凡間的女子,有幾個能識得呢?
他想知道的更多,可她卻匆匆忙忙地跑了。她跑的很快,即便他不過稍微一愣神的功夫而已,等他回過神覺得深夜裏讓她那麼走了實在危險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蹤影,無論他怎麼找,可半分蹤影也找不到。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跑遍了壽丘山附近大大小小的城邑和村落,連從來沒有興趣去湊熱鬧的墟集也去了無數個,讓跟著他的常先和大鴻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他沒有尋到一點點關於她的蛛絲馬跡,沒有姓名,連問都無從問起。
再後來,具茨山兵馬需要整肅,大鴻被派去具茨山鎮守。送別大鴻的時候,軒轅第一次顯得心不在焉,他和大鴻是過命的兄弟情意,他一反常態讓大鴻極不放心,差點就不願意離開,還是常先極力勸說,並保證自己會看好軒轅後,大鴻才策馬而去。
慢慢地,軒轅以為那晚相遇不過是一場幻夢而已。就如同自己自小夢見那隻蝴蝶一般,醒來便是飄渺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