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園的小鵲仙薇薇自一年一度的鵲橋歸來,說有熊國都城上邽出了一個有名的舞姬,跳得一手好舞,吸引了無數看客。舞姬所在的茶寮每日爆滿,去晚了定是尋不到一個位置的。這話何其勾我心魄,凡間有何人能跳得那般好舞,我這隻蝴蝶仙子最拿手的便是跳舞,如不去看看,豈不是遺憾至死。
廣寒宮的嫦娥仙子大擺宴席,邀請天上諸神仙去賞桂花,神女接了帖子卻辭不過,囑咐了幾句後也去了。我百無聊賴地在瑤靈台飛了一天,和小鵲仙閑嗑了半天牙,動了心思。
采司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我,一迭聲地“不行”氣得我頭疼。左思右想,我按下心思,無比溫順地煮了一大鍋梨花羹,雪白清香的梨花羹散發出淡淡的酒味,那是我用梨子果酒做了湯料,采司不知為計,開懷暢飲了三大杯,心滿意足地沉沉睡去。
我在心裏默默給自己半夜的時辰,翻個身便去了上邽。果然市集繁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茶寮位於市集的東南,不大,也無名,斜斜地一杆竹席挑出來,上麵刻著兩個簡潔明了的象形字“茶寮”,青竹門、青竹牆壁、青竹座椅,一切都青翠得恰到好處。
我去的早,舞姬還未出現,可是周圍已經坐滿了人,靠牆角一張隻容得下兩人的方桌還空著。掃了一眼四周,見無人注意到我,我便快步過去占了座位,意興盎然地盯著前方那一處青竹搭起的舞台,等待舞姬的出現。
“敢問姑娘,可容我拚桌麼?”我這裏兀自盯著前方,卻不留意一個黑影擋在前麵,抬眼便見一男子側身立著,笑容可掬。軒轅麵容舒闊,眉目俊朗英武,麻衣虎襖,氣宇軒昂的站在旁邊。
這是我第二次再遇軒轅。
我記著采司的話,不與凡間的人產生瓜葛,便淡笑拒絕:“對不起,這裏已經有人了。”說完,眼皮也不抬一下,隻顧偏過腦袋去看台上。
“無妨,”他依然不死心,臉上四平八穩,“待你朋友來時,我便讓她,絕不食言。”
我掃他一眼,望著那期盼的眼神卻是半點也狠不下心腸繼續拒絕。我如采司所嫌棄的那樣,笨的一無是處,竟然連個拒絕人的借口都找不到。心裏雖然這麼想著,麵上卻不想流露分毫,依然冷淡道:“那你隨意!”
軒轅也不謙恭,得了我一句允許的話,理所當然地坐了。我雖心裏波濤湧動,眼睛卻平靜專注地盯著前方。還未開始,茶寮裏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七嘴八舌地喧鬧著、議論著。曾經看過的得意洋洋地未看過的人講解如何如何的好,未看過的聽得心思癢癢,瞠目結舌一派焦急。觥籌交錯聲夾在著添茶倒水的嘩啦聲,茶寮裏麵竟是一絲安靜也沒有。
我沉靜地端起一杯溫熱的茶水遞到嘴邊,眼風左顧右盼,刻意不去關心旁邊的這個人。他也不多話,眸光輕移,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眉頭卻是皺成一團,想來是有什麼心事。
我間著放下茶杯的空隙瞟他一眼,心裏感歎,如此英武之人,也不過是流連聲色場所,為著一個舞姬竟然急不可耐成這樣,看來麵由心生的話也不太可靠。
“茶涼了,我幫你換上一杯吧。”他極為有禮地為我斟上一杯新茶,我不置可否地受了,依然不肯多話。
“那日分別之後,許久未見到姑娘了,不知道一切可好?”軒轅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我,看得我心裏發毛。
“壯士認錯人了吧?我不記得曾與你有過相見。”我不擅長撒謊,這話說的毫無底氣。
他輕輕抱拳道:“軒轅雖是一介莽夫,卻從未有過打眼的時候,壽丘山——軒轅穀——紫荊花下,姑娘忘記了麼?”
“呃——”我撫額做恍然大悟狀:“那夜——那夜月光不明,我卻沒有看清楚壯士的長相,對不住對不住。”說完作勢要拜“拜見少……”。
他一把托住我的胳膊,截住我的“少皇”二字,眼神熠熠道:“姑娘無須多禮。不過我今日進來茶寮,一眼便看見了姑娘。姑娘等的人何時到來?”
我知他不想亮了身份,尷尬地咳咳兩聲,拿起茶杯一飲而盡,掩蓋住臉上的窘迫,這原不過是拒絕他的話,他竟然如此當真地詢問,卻叫我如何作答。
我話語輕飄,遊絲一般低聲道:“咳——那個——那個,她——我也說不好——”,想了想,語調一轉,故作好奇地問:“你那個——應龍如何了?”
說完此話,我心裏咯噔一下,臉色發燙,急忙拿手擋住。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當日明明見著應龍被他降服,那可憐的應龍一臉無辜的樣子還浮現在眼前,我這不是明知故問沒話找話麼。
軒轅卻不知是真的沒聽出還是裝作沒聽出我是無話找話,一本正經地道:“他很好。”
我“唔”了一聲,點頭表示應了,卻不知道接下來說些什麼。
“當——當——”兩聲清脆的鐵環敲擊,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一褐衣壯漢抱拳大聲道:“諸位安靜,今夜的演出就要開始了”。
“開始了——開始了”無比興奮的聲音一個一個傳下去,茶寮中倏忽靜得隻聽得見人們的喘息聲,所有的目光刷刷齊望向青竹的舞台。
我無比振奮地拍手,慶幸自己的這一刻尷尬終於被解圍,轉頭道:“開始了開始了,我們看演出吧。”
壯漢眼風掃過一圈,麵露得意道:“至今日,我們最美麗的舞姬演出已經連續一月,這是最後一次演出,明日我們便要輾轉去別的市鎮,感謝諸位一月來的熱情捧場,下麵有請我們的舞姬——胭脂出場。”
眾人歡呼異常,我伸長脖子張望之餘,不禁在心裏暗暗慶幸,乖乖,還好今日我偷偷來了,這竟然是最後一次,以後我卻去哪裏尋找。還好還好,趕得及看上最後一場,也不枉我費心那一鍋梨花羹。想著采司醒來要如何的氣急敗壞,我嘴角揚起一個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