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癌症街:數百患者多來自農村
嘉桐街位於湖南省長沙市的西北一角,它與湖南省腫瘤醫院隻有一牆之隔。為了治病,數百名患者和家屬常年在街上租住、流動,有人叫它“癌症一條街”。
路兩側的建築幾乎都是十幾年前的民房,水泥路麵坑窪,垃圾在路邊堆放,飄散著劣質煙草、油煙、動物糞便和腐爛垃圾的味道。在五六米寬的路兩旁,綿延著好幾十家商鋪,包括旅店、餐館、超市和通信服務網點……凡是生活所需,不用走出街道便能購得。頭戴假發或提著尿袋的病人慢步穿梭其間,和店家討價還價,與尋常鬧市無異。
日複一日,病人們把嘉桐街當成“家”,也當成“戰場”。他們在這裏吃飽睡好,再迎向醫院的儀器針頭。
大部分病人來自農村
早上7點,王雪梅拎著暖水瓶走下旅館樓梯。這位58歲的婦女來自湖南衡陽,不久前被診斷出患有宮頸癌。排隊手術的人太多,她不得不在嘉桐街住了整整兩周,終於等到床位。
嘉桐街已經有了15家旅館。大的有二三十個房間,小的也有十來個。盡管每間旅館的房間都隻有幾件陳舊的老式家具,大部分樓層衛生間共用。但除了春節和炎熱不宜手術的酷暑季節,平時幾乎都是客滿。有的病人在這裏等候手術或其他治療,有的則在幾年間不斷回來、住下,做複查,或是接受放療和化療,療程結束,再回家去。一些手術完成但還沒拆線的病人也會住在這裏——醫院的床位太緊張了,不得不想出“家庭病房”的點子,人出去住,名字還掛在“住院”,每天到醫院檢查換藥打針即可。
住在嘉桐街的大部分病人來自湖南和周邊省份的農村。
腫瘤考驗著患者及家屬
每天的中午是嘉桐街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之一。差不多從11點,餐館和病人家屬們就開始忙活了。
每家旅館都提供煤氣和爐灶,但不是每間房的住客都能享受到。所以,這裏還誕生了專門為病人家屬提供烹飪鍋灶、鏟勺和油鹽醬醋的攤子。自己買好菜,連洗帶炒,半小時隻需要3元,比下館子劃算。
一位婦女正認真地守在爐火前燉著排骨蘿卜湯。她19歲的兒子被診斷為骨癌,大腿骨被拆掉,替換成人工骨頭,一根8萬元起。10分鍾後她把所有排骨和蘿卜小心翼翼地倒進一隻飯盒。菜太多,蓋子蓋不上,她用力壓了壓,卻舍不得自己再吃一口。
老板娘幫她套好袋子,回身感歎:“這裏有賢妻良母,孝子孝女,五好老公!”
旁邊旅館的二樓住著黃仕華和他的妻子。這個49歲的男人兩年前才結束單身。沒多久,妻子被查出宮頸癌。緊接著,嶽丈去世,妻子和前夫的兒子又上了大學,他花光了手上的6萬元積蓄,再也承受不住了。在他向人嘮叨著“宮頸癌”的時候,他的妻子總是噙滿淚水,想拉他的手臂,又被他使勁兒掙開。
“這已經不錯了。”旅館老板感慨。他指了指對麵的旅館,那裏住著一對母女。女兒乳腺癌手術簽字前,丈夫消失了,此後再也沒有出現。幾年來,都是母親陪著她化療、複查、在嘉桐街生活。
並非隻有絕望
曉紅是假發店裏最大的主顧。她剛剛購得了自己的第8頂假發。在她的房間裏,這些假發被小心地掛著,有長有短,有棕有黃,幾乎成了裝飾品。
38歲的曉紅是湖南婁底人,患有宮頸癌,已經手術切除子宮。術後一年來,她經曆了3次化療,頭發沒了,勇氣卻回來了。她聲稱自己“愛打扮、愛打工、愛打牌”,這“三愛”都保留了下來,她也開始不懼談論自己的疾病。
晚上九十點,大部分病人和家屬都回到房間休息。最亮堂的地方是街上的幾間“棋牌室”。病友們搓著麻將,甩著撲克,大聲談笑,直到深夜。曉紅就是其中之一。在她看來,嘉桐街的人們很少會向旁人哭訴,盡管單單看去,每個人的故事都可能是場災難。但當它們彙聚在嘉桐街時,反而成了最稀鬆平常的生活。(摘自《中國青年報》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