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爾回到了溫家,是溫老親自接回來的。書房裏,思莞挨了一頓罵,這事兒,似乎就結了。
可是,阿初比起從前,更不愛開口說話了。隻是見人便笑,溫柔和氣的模樣,沒怎麼變。
母親給她添置許多吃的穿的用的玩兒的,恨不得成麻袋帶回家,這番疼愛,不知道是在哪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內疚矛盾升級了多久的結果。
可是,母親總算稱心如意,於是,若她還有孝心,隻能皆大歡喜。
讓人喪氣的是,每每望見思爾,卻總是在心中畫虎生怯,親近不起來。
落在思莞眼中,恐怕坐實了做賊心虛。
分不清從哪日開始,言希卻好像,突然和她親密起來,把她當作了好哥們兒,還是多年未見特瓷實的那種。
她含笑接受了這番善意,便覺得人生比狗血還要八點檔。
不知是不是春天到了,每到周末,她總是貪睡,一整天不離開房間也是常有的事。
說起房間,她主動請示爺爺,搬進了離樓梯最遠的臥室,打開窗,便是一顆梧桐樹,她搬去時,恰巧添了新枝,青嫩而生機勃勃。
鹵肉飯很喜歡她的新房間,每天傍晚總要遛到她的窗前,站在梧桐枝上,嗷嗷叫著,與她人鳥殊途地對著話。它念著“鹵肉鹵肉”,古靈精怪,像極主人,而她,對著它念語文課本,普通話依舊糟得無可救藥。
每每念到《出師表》,最後一句,“臨表涕零,不知所雲”,對上鹵肉飯黑黝黝懵懂的小眼睛,總是一通開懷大笑。
張嫂也挺鬱悶,唉聲歎氣——“這孩子怎麼了,本來就呆,可別一根腸子到南牆,魔障了……”
思爾含淚——“都是我的錯。”
你又幾時幾分幾秒在哪地犯了哪般的錯?她倒巴不得自己高山流水,一身君子做派,可惜這世界還有人心甘情願地往自己身上潑汙水。
阿初笑,裝作沒聽到。
每個周末,阿初總要去帽兒胡同,順便帶著好湯好水,看著小蝦成績進步了許多,小臉兒肉嘟嘟的有了血色,便覺得心中十分踏實,心情好了許多。
小孩兒總愛對著她數落著好吃的東西數落著班上某某多麼討厭欺負了他個子矮而他又怎麼拿青蛙欺負了回去,一點兒也不她當生人,放肆撒嬌到無法無天。
“你倒是像養了個娃娃,不錯不錯,以後肯定是賢妻良母。”達夷開她玩笑。
她臉紅了,訥訥不成言。這種私密的個人願望,不好在別人麵前說起吧……
可是,女孩子不是都要嫁人生子的呀,做賢妻良母是好事。
於是,安穩了臉色,回頭對達夷笑眯眯。
嗬嗬,說得好!
達夷噴笑——”小丫頭,才多大,就想著嫁人了,臉皮忒厚!“
阿初橫眼。
那好,祝你一輩子娶不了妻生不了子想當賢夫良父都沒機會!
多年之後,一語中的,囧死了阿初。
早知道當時就祝自己每買彩票無論是體彩福彩刮刮樂個個必中睡覺都能被歐元砸醒了!
閑時,言希總有一大堆借口拉著她到家裏玩兒,發現阿初打遊戲頗有天賦,更是收了她做收山弟子,可惜青出於藍,阿初總是把言希的小人兒打得丟盔棄甲,惹得少年臉青。
可是,這是個好哄的孩子,一碗排骨麵,立刻眉開眼笑。
鹵肉飯最近語言線路答錯了橋,不再叫魂兒似地嘰嘰喳喳著“鹵肉鹵肉”,開始裝深沉,小翅膀掖到身後,感慨萬千——“不知所雲不知所雲”
言希狂笑,彈著小東西的小腦袋——“你也知道自己不知所雲哈!”
阿初無奈,把淚汪汪的鹵肉飯捧到手心,好一陣安撫。
“阿初,不要慣壞了它,小東西沒這麼嬌弱。”言希揚眉。
阿初微笑——“不嬌弱,也不堅強,呀……”
那麼弱小的存在,總要嗬護著才能心安。
少年撇唇——“小強夠小了吧,還不是照樣無堅不摧!”
阿初淡哂,若是逞起口舌,她可說不過言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