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夫人很滿意,也許是滿意這奶茶的正宗味道,也許是滿意身旁公爵丈夫的溫順態度,淺嚐一口後懶洋洋道:“一個真正的奧格斯歌貴族,需要體恤憐憫他所有視力可及的人,高雅的,富貴的,貧窮的,低賤的,這樣才能將皇帝陛下的光輝撒滿奧格斯歌城,顯然,我們的兒子,就是這麼一個富有同情人的純正貴族,你說呢,公爵?”
“是是是”
帝國公爵原本暴風雨的心情霎時間和風細雨起來,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摸了一遍兩撇小胡子,笑逐顏開
奧格斯歌城最優雅的女人望了眼老管家,緩緩吩咐道:“老丕平,去仔細護著少爺,但是記住,沒有事情的話就不要打擾少爺的視察,我們的奧古斯丁也該見識見識這座城市了隻有這樣,他才能真正懂得一枚羅桐柴爾德家族的家徽是多麼的沉重和不易”
老管家那張被歲月鐮刀刻畫得斑駁縱橫的滄桑臉龐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躬身,低頭,轉身,邁著嚴謹而恭敬的步伐緩緩走出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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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從貴族府邸林立的泰勒大街走過勳章大道,許久後再來到將奧格斯歌城切分為東北兩城的中央大道,馬車在一個小巷僻靜角落停下,巫婆示意李浮屠下車,李浮屠沒有疑惑,他知道一輛雕刻有羅桐柴爾德家族徽章的馬車大搖大擺去西城的話,第二天就會有各種版本的流言蜚語或者桃色緋聞傳遍奧格斯歌,他可不想聽到類似“7歲的奧古斯丁伯爵與西城梛盾區某大街的妓女私奔”這種亂七八糟的消息
巫婆當然是那一身不曾變換色調的黑袍,而李浮屠也特地將能夠彰顯貴族身份的一切飾品都摘下,天曉得這個世界的平民會不會仇富到畸形的地步,他可還想不缺胳膊不缺腿活蹦亂跳地回到公爵府做個不需要擔心三餐溫飽的紈絝
兩人走出巷弄,悄悄彙入擁擠的人海
中途換了兩輛馬車,李浮屠和她終於來到奧格斯歌城最小的一個區,梛盾區
李浮屠前世騎自行車旅行的四年裏去過安徽最落後的農村,去過河南艾滋病村莊,也去過陝北高原上零星散落的偏僻黃土窯子,見過很多雙迷茫絕望到麻木的眼睛,見過很多窮苦很多災難,可當他以奧古斯丁的身份和身體來到梛盾區,仍然觸目驚心
身體流膿的窮人奄奄一息地隨意趴在街道上,一排排衣衫破舊的女孩舉著牌子要做別人家的奴婢,一路的婦人在販賣注定不久後就要餓死的親生嬰兒,狹窄的街道飄蕩著砧板上腐肉和人群集體散出來體臭交織而成的作嘔氣息
街道上肥碩的鼠類明目張膽地四處亂竄,時不時仰起頭張望那些根本無心去打擾它愜意生活的人類,眼睛中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同情
“原來在任何一個世界生活都能輕鬆把人逼入絕境”
李浮屠忍不住低聲感歎
他想到自己何曾不是一個被命運當作傀儡玩弄的可憐蟲?
一襲黑袍的女人臉色正常道:“奧古斯丁,你想改變這個世界嗎?”
李浮屠歪著腦袋望向她,笑道:“夫人,按照常理來說,一個伯爵能做救世主嗎?”
她輕輕搖頭,隨即淡漠道:“我也不奢望你會去做救世主,在這個世界,能拯救自己的,隻有自己我要你來這塊土壤,是要你感受一下弱小的悲哀,出身貴族,這本身就是一種無關正義邪惡的稀缺性強大,當然,這並不值得得意,也不值得自嘲,孩子,告訴我,你應該做什麼?”
李浮屠眨巴著眼睛,道:“變得強大?”
她沒有理會李浮屠,而是環視一周,冷冷道:“被規則傾軋,遵守規則隨波逐流,破壞規則,製定規則,這四種人,你自己選擇,不管你選擇哪一種,我都隻會冷眼旁觀”
“夫人,母親說要我做個貴族少爺就夠了”
李浮屠露出一個很孩子氣很人畜無害的笑臉,似乎很純潔很稚嫩地問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試著時不時像個傻瓜貴族那般去做一些幾件被規則傾軋的糗事,讓整個世界都覺得我是個老老實實遵守規則的正值貴族,然後以純正貴族的名義背著神祗和惡魔去破壞規則,最終在黑暗中製定規則夫人,您說我這樣,可以嗎?”
“奧古斯丁,你真的不像一個才7歲的孩子啊”
她笑容古怪,盯著眼前還帶著一臉稚氣的小伯爵,也不知道是讚賞還是挖苦,道:“倒是像極了一個70歲的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