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來到伊拉克執行任務時,他才20歲。內華達州陽光燦爛,監控室裏一片黑暗。一隊美國士兵在回營地的路上。布裏昂在監控街道,做他們的“保護天使”。他看到一隻“瀝青眼睛”。“我在訓練中知道這種眼睛。”他說。當敵人想在街道上埋下炸彈,就會燒損一個輪胎,軟化瀝青,之後它看起來就像一隻眼睛。
士兵們還在幾裏以外的地方。布裏昂通知了他的領導,可是由於幹擾信號,他們沒有辦法通過無線電通知地麵的士兵。於是,布裏昂就看著他們一步步走向“死亡之地”,爆炸導致五個美國士兵死亡。從這天起,布裏昂想,他對不起這五個同胞。他開始更加努力地學習,直到熟知每一種戰況。他想成為最好的飛行員,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他的值班時間長達12個小時。空軍還沒有足夠的人力可以投入伊拉克和阿富汗遠程控製戰爭,無人機飛行員被認為是懦弱的按按鈕者。這份工作如此不受歡迎,以至於不得不聘用退休人員來完成。但是,也有人能夠很好地調整情緒,並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例如34歲的邁耶上校。回到家中後,這個世界的惡毒就和她無關了。她和丈夫,另一位無人機飛行員,從來不在家裏談論工作上的事情。她穿上她的睡衣,看動畫片或和兩個孩子玩耍。
可是,布裏昂做不到。他還記得他的第一次射擊。兩個男人立馬就死掉了,一個隻有一條腿的人溫熱的血流在街上,還在不斷掙紮。在回家的路上,他給媽媽打電話,忍不住哭了。布裏昂說:“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與世隔絕。”他坐在米蘇拉他最愛的咖啡館中,聞著肉桂和黃油的香味。他經常來到這裏,觀察人們,看尼采或馬克·吐溫的書,每次都坐在不同的座位上。他不能在一個位置上久坐,這讓他不安。
他的女友和他分手了。她問他是幹什麼的,他告訴她實情,但是她不能接受,她不想分享他的重擔。回到家鄉時,布裏昂帶回一副飛行太陽鏡和一塊巴勒斯坦手帕,在臉譜網上展示他的硬幣,那是人們給他的非官方獎章。這是他的過去,他和它激戰,卻也因它而自豪。
2007年,他被派去伊拉克。“準備戰鬥。”他在個人簽名中這樣寫道。在距離巴格達約幾百公裏的一個美國軍事基地,他讓無人機起飛和降落。兩年後,他開始進入一個特別小組,來到新墨西哥。他和一個同事的辦公室是一所灰塵滿布的平房,到最近的城市需幾小時車程。
布裏昂喜歡晚班,因為這時阿富汗是白天。看到白雪覆蓋的雪峰和綠色的山穀,他會想起自己的家鄉蒙塔納的春天。他看到,女孩們田間遊玩,男孩們踢起足球,看到男人們擁抱他們的女人和孩子。夏天,很多阿富汗人睡在屋頂上。他連續幾個星期地觀察他們,那些藏著武器的塔利班,或是那些名單上的人。
“我慢慢熟悉他們,直到某位位於權力中心的人給出發射的命令。”他覺得很對不起那些孩子,是他把他們的父親奪走了。
逃離紅外線
布裏昂想離開這裏,做點別的工作。他希望能夠拯救人們的生命,而不是奪走。無聊的日子裏,他在機艙中寫日記:“在戰場上,沒有黨派,隻有鮮血和殘酷的戰爭。我已經死亡和腐朽,我希望我的眼睛會腐爛。”
不知何時起,他開始反駁他的指揮官,不樂意見朋友,他遇到的女孩抱怨他的壞脾氣。“我沒有可以很快調整狀態的開關。”他對她說。他回到家,卻睡不著覺。有一天,他在工作的時候崩潰了,彎下腰去,口吐鮮血。醫生認為他病了,說:他隻有保證兩周內平均每天擁有多於四小時的睡眠,才能回來工作。他坐在媽媽的客廳中。他的狗嗚咽著,把頭靠在他的臉頰上。
前天夜裏,布裏昂在臉譜網上上傳了一張畫像:一片綠草地,上麵是一對手牽手望向天空的戀人,旁邊蹲著一個孩子和一條狗。但是,草地隻是世界的一部分,它之下,是死亡士兵的海洋,屍體、鮮血和四肢的海洋。老兵部診斷布裏昂為後創傷壓力障礙。對一場沒有靈魂傷者的“人道”戰爭的希冀,顯然宣告失敗。
[編譯自德國《明鏡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