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到最初的地方(2 / 2)

如今那些場景沒有了,我轉了一圈,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地方,找不到爸爸修車的那個商場。十幾年,這裏的變化太大了。住在這裏的人很淡定,好像這個地方一直是這個樣子。也隻有我這個外地人,才會驚訝張寨的變化吧。

走到曾經我是沒媽的孩子,爸爸奶奶去世後,媽媽來接我的車站。就是那個早晨,一個女人把我從這裏帶走,我變成了有媽的孩子。

那時車站是個大院子,裏邊寄存著很多很多的自行車。院子門口有個老奶奶賣汽水,還有供人等車休息的木頭長凳子。

此時車站可能不在了,院子也關上了門,門口坐著幾個睜不開眼睛的老奶奶。她們平靜的坐著,曬著太陽,仿佛木雕一樣。我試圖找出當年賣汽水的那個老奶奶,找了一會,我放棄了,因為我發現當年那個老奶奶什麼樣子,我也想不起來了。

路口賣水果的,應該換了無數波人了。年幼時纏著爸爸買路口的橘子,回家一斤橘子缺了二兩,爸爸再去找,賣橘子的人已經不見了,以後也沒再見過。

隻有這個分叉路口,是我記憶裏有點熟悉的地方。我和爸爸每隔一天,都會從任莊經過這個叉路口到張寨修車。有時我坐在三輪車上,玩著一箱一箱的修車工具;有時上坡我奮力的推著三輪車,下坡我則在後邊追著三輪車跑。

小肇又累了,我抱著他。這裏不時有客車經過,按按喇叭,意思是問我們坐不坐車。小時候混亂的時間概念,讓長大後的我吃了苦頭。總感覺一會就到的任莊,在腳上磨出了水泡,膝蓋開始隱隱作痛時,任莊還在遙遠的看不清的前方。可是莫名的直覺讓我堅信那個小小的村子不會消失,我還堅信,太陽下山前一定會到。

馬路北邊,那個讓我做過很多次噩夢的河溝不見了,我總夢到自己走著走著就掉進了那個河溝,然後很髒的水淹沒了我的口鼻,直到我大口喘著氣驚醒。河溝北邊原本有個商店,那裏有位和爸爸一樣愛喝酒的商店老板。

河溝沒有了,商店也沒有了,如果在,商店老板記得可否記得,一個帶著女兒的修車人?

目的地快到了,路還得繼續走。熟悉的麥子,種在熟悉的路兩旁,我走進陌生的村子。生活在這裏五六年,為什麼會說這個村子是陌生呢?夢裏出現過很多次的老房子都不在了,有的從土房子變成了磚頭房子,有的從磚頭房子變成了兩層小樓。這種感覺就像,我以為我看不見它們,它們就如我最後一次見到的那個樣子,被我按下了暫停鍵。可是有人趁我不注意,點了繼續播放。於是有的景物依稀還能看出來,有的景物早已變成完全陌生的模樣。

四叔現在住的地方,是我年幼時和爸爸奶奶住的地方。大姐說這個宅子是爺爺奶奶蓋的,規模現在看來也並不輸新蓋的房子。紅磚圍城的近兩米的牆,雖然有些傾斜,仍能看出來當初蓋房人的辛苦。四叔忙夢想和事業,沒在家。大門換了家家戶戶都一樣的鐵大門,以前的木頭門也許是腐爛了吧。我經常會把門擋拿掉,從大門下邊爬進院子裏。這座宅子後邊的屋子,以前是大伯家的,最後是爸爸和我住過。這座土牆茅草屋頂的屋子,現在看起來好小。小屋敞著門,客廳變成了公共廁所,臥室裏的小床塌了,繩子上還掛著我爸爸生前掛那裏的衣服。屋裏氣味難聞,室內的旱廁能好聞到哪去?我對小肇說:“媽媽我小時候在這裏住過!”小肇驚訝的說:“你住在衛生間裏?”“不是,我住的時候,這裏還不是衛生間。”我淡淡的說,其實我正在抑製不住的抽泣。

鄰居們有的認出了我,喊著我的乳名“小毛雨”,讓我去他們家裏待會,等我四叔。

從姑姑家到張寨,再到任莊,我們走走停停,用了一天的時間。傍晚,四叔還是沒回來,姑姑家的妹妹,騎電動三輪車來接我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