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聽到“老師”兩個字,售票員語氣頓時謙卑了起來:“哦?原來是文化人。對不起,站裏規定,所有去省城的人都要盤查,嚴放匪諜。”
民國時期,對文化人的尊重早已蔚然成風。
車票雙手放在另一隻勻稱的手上。
買票者拿著票,拎著隨身皮箱,順利進站,上了一輛敞篷的美國道奇十輪大卡。
此人就是魯雪華。
當他目送孫裏仁遠去之後,他才突然意識到,他要一個人獨自麵對未來的一切了。
當務之急,首先是要為自己打造一個全新的身份。
他將空白的通行證仔細地平攤在桌子上,掏出梅教授臨行前送給他的派克金筆,下筆前卻頗費思量,畢竟,改變父母賜予的名字,是人生中一件大事。
他的目光落在梅霞的梳妝盒上,他突然發現,自己這些年來經曆的悲歡離合,竟都與霞姐有關聯。自己有意無意做的一切,根由竟都在霞姐這裏!梅霞,是他內心無法割舍的牽掛。
於是,他有了主意,在姓名一欄,工工整整填上:魯思霞。
“魯雪華!你已經手刃了絕大部分殘害你親人的鬼子淫魔,你的靈魂和軀殼都已經留在密支那新一軍墓園了,永遠和犧牲的第一軍弟兄們在一起,永遠和師父李讓梨在一起,將來永遠陪伴孫長官!從今往後,你就改名為魯思霞,牢記住霞姐,也牢記住這場悲劇的始作俑者――個犬川次郎!”
3
敞篷汽車行駛在通往貴陽的坑窪不平的土石路上,摻雜著酒精和桐油的劣質汽油冒著黑煙,散發著難聞的味道,不斷搖晃顛簸。
車子裏麵座位是一個個粗木製作的小板凳,沒有固定,隨意放著,人坐在上麵,就如同處在波濤中的小舟,被搖晃極為難受。
魯思霞早上忙著化妝,從密支那出發就沒吃早飯,一開始還沉浸在與孫裏仁分別的感傷之中,也沒心思吃中飯,現在太陽偏西了,他才覺得饑腸轆轆。
好在他上車之前,在車站門口買了幾個狗肉燒餅,盡管已經變得很僵硬,好在魯思霞在軍旅中磨礪過,冷菜冷飯也算是家常便飯,於是他從報紙中掏了燒餅,幹幹地咬了一口。
突然,他的視線落在包裝的報紙上,那是昨天的《黔江日報》,上麵赫然印著:“敵11軍步兵第3和第13師團進攻黔南,貴陽南大門獨山告急!”。
魯思霞內心一陣茫然。想不到中國駐印軍在緬北將日軍打得跌盔棄甲,潰不成軍,但在國內,鬼子竟然能夠長期直入,直逼中國內陸腹地。
尤其不協調的是,就在這條消息旁邊,刊登的竟然是“昆曲名伶 貴陽現演《貴妃醉酒》”的大幅演出廣告。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又唱後庭花!”魯思霞憤憤地說。
“不是商女的錯,而是消費商女達官貴人的錯!”突然對麵有人說道。
魯思霞這才注意到,對麵坐著的是一對40歲左右的中年夫妻和一個10歲左右的小女孩,這應該是一家人。行李很單薄,隻有幾個薄薄的簡單布包。唯一值錢的是一隻蔑編暖壺,被小姑娘緊緊抱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