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溫氏珍珍(3 / 3)

袁崇武聲音沉穩,讓諸人免禮後,遂領著姚芸兒一道在主位坐下。

慕七坐在袁崇武左首,而安氏則坐於右首,袁傑與袁宇分別坐在母親身旁。

袁傑經過這些日子在軍隊中的磨礪,整個人更是長高了,長壯了,原先的稚氣盡數從臉龐褪下,整個人英氣勃勃,頗有幾分統率三軍的少帥風采。

安氏心下十分寬慰,她早已聽聞長子在軍中腳踏實地,絲毫不以身份壓人,平日裏刻苦操練,與士兵同吃同住,此時又瞧著孩子果真長大了,一瞬間眼睛湧來一股滾熱,竟抑製不住地想要落淚。

想起今兒是除夕,宮中規矩眾多,這一天是萬萬不能落淚的,安氏趕忙收斂了心神,將眼淚給逼了回去。

母子倆剛說了幾句體己話,就見袁崇武與姚芸兒母女攜手走來,袁傑麵色如常,唯有眸心卻是一沉,在看見父親讓姚芸兒坐在自己身邊後,臉龐上雖不曾表露出分毫,但那一雙手,卻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攥成了拳頭。

除夕宴上觥籌交錯,慕成天與慕成義皆坐在下首,二人對視一眼,舉起酒杯,向著袁崇武遙遙而敬。

袁崇武亦端起杯盞,一飲而盡。

酒過半酣,宮中的歌姬舞姬則姍姍而來,載歌載舞,為王侯將相助興。

一曲畢,就聽有人道:“這些女子不過是庸脂俗粉,入不得皇上聖眼,本將倒是聽說溫丞相有一位女兒,號稱咱大梁第一美人,倒不知丞相可否將溫小姐喚來,讓咱們開開眼界?”

一語言畢,溫丞相便擱下酒杯,拱手道:“王將軍此言差矣,小女相貌平平,這大梁第一美人的名頭,可是愧不敢當。不說有皇貴妃這等國色天香在,就連安娘娘與姚娘娘,她也是比不得的。”

“既是除夕之筵,又是君臣同樂,溫丞相也別藏著寶了,趕緊讓你的千金小姐進殿來為皇上與皇貴妃請一個安,倒也算是沾了皇上與貴妃的福氣。”慕成天手握杯盞,對著溫丞相笑道。

溫丞相麵露為難之色,剛要對著袁崇武開口,就見男人唇角微勾,沉聲道:“既如此,便宣溫小姐覲見。”

“相公……”姚芸兒坐在男人身旁,溪兒被乳娘抱在懷裏,手中拿著果子,吃得正香。

聽到姚芸兒的聲音,袁崇武在案桌下撫上姚芸兒的小手,輕輕地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宣,溫小姐覲見!”隨著內侍尖細的聲音響過,諸人隻見一抹窈窕娉婷的身影款款而來,待她踏進合歡殿,諸人看清她的容色後,都情不自禁地“呀”了一聲。

姚芸兒在看清此女的容色後,隻覺得心跳頓時停止了似的,整個人呆若木雞般地坐在那裏,幾乎連喘氣兒都忘了,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世間怎會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那女子輕移蓮步,對著帝妃盈盈拜倒,聲音也宛如鶯啼,說不出的動聽:“小女溫珍珍,拜見皇上、貴妃,給皇上、貴妃請安。”

“抬起頭來。”男人威嚴的聲音響起,竟含了幾分迫切。

那女子微微抬眸,眸光流轉,宛如清柔的湖水,每個人與她的眼兒一碰,心頭便好似浸在了溫水裏一般,說不出的溫軟。

原本觥籌交錯的席間,在此女出現後頓時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清晰可聞。未幾,就聽一些武將的呼吸逐漸粗重了起來,那一雙雙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盯在溫珍珍身上,有幾個忍耐不住,更是吞咽了一大口饞涎。

至於一些言官,除卻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其他年歲稍輕的,無不臉龐通紅,一個個慌亂地移開眸光,似是不敢再看,可那眼珠子骨碌骨碌的,未過多久又轉了回來,黏在溫珍珍的身上。

安氏在看清此女的容貌後,先是驚,再是震,她本以為以姚芸兒的容貌,在這世間便是極為出挑的了,可再看見溫珍珍後,再去瞧姚芸兒,輕易就可看出後者頗有不如。

她的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見袁崇武的眸子也如席間其他男子那般落在溫珍珍身上,那心頭便更是酸楚,轉過身子,不想再看下去。

這一回頭,就見袁傑雙眸圓睜,似是蒙住了一般,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位美到極致的女子。

袁宇年紀尚小,並無多少反常,而袁傑過年後便十六歲了,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般美貌的女子,就連那些身經百戰的猛將也都被此女的美色所迷,更甭說他這個毛頭小子。

“打了一輩子的仗,這等國色,還真是沒見過。”驀然,就聽主位上傳來一道低啞的男聲響起,正是袁崇武。

慕成天見袁崇武已被美色所迷,與慕成義對了個眼色,手中的杯盞“啪”的一聲摔在地板上,發出一聲脆響,零星的碎末飛濺得到處都是。

瞬間,便有數位黑衣人自房梁上一躍而下,當先一人黑衣黑麵,手握長刀,不管不顧地向著袁崇武刺去。

眼見著袁崇武目眩神迷,沉浸在美色中不可自拔,可沒人看清他是何時出的手,大手一撈,便將姚芸兒的腰肢箍在懷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向後退去。

殿堂中亂成一團,原先被美色所迷的言官武將亦紛紛回過神來,那些武將尚能鎮定,一些言官則駭破了膽,圍在一起瑟瑟發抖。

黑衣人人數眾多,與趕來護駕的宮中侍衛廝殺在一起,慕七眉頭一皺,一雙眸子森寒如刀,向著自己的兄長望去。

慕成天站於一旁,對妹妹的眸光視而不見,銀牙卻是緊咬,隻不知緊要關頭,袁崇武怎會反應如此迅速,委實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慕成義觀望著黑衣人與侍衛的交手,越看下去,眉心便皺得越緊,那黑衣人已被侍從圍住,向著大殿中心退去,他剛欲開口,豈料那黑衣人竟一個轉身,猝不及防地將手中的長刀向著自己的頸項劈下。慕成義大驚失色,避讓卻來不及了,剛側過身子,黑衣人的長刀已至,將他攔腰一劈,鮮血頓時湧出。

慕成天見親弟死在自己麵前,臉色瞬時變了,他一手指向麵前的黑衣人,道了一句:“你!”

黑衣人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手握長刀向著他殺了過來,慕成天身上並未佩帶任何兵刃,在男人的攻勢下,隻得屢屢後退。

“你瘋了!”他雙眸血紅,對著黑衣人道。

那黑衣人眼眸漆黑如夜,森冷得讓人不寒而栗,他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出了一句話來:“你們慕家本是大周的臣,卻與農民軍勾結,袁崇武固然可恨,但你們慕家,才是最該死的人。”

男人話音剛落,手中長刀不停,幾招畢,慕成天險象環生,不住地後退,耳旁廝殺聲不絕,慌亂中,他隻見慕七欲向自己奔來,卻被侍從攔住,而薛湛手中長刀已近。慕成天凝神聚力,卻驚覺手腳酸軟,那一瞬間冷汗淋淋,轉眸,就見袁崇武站在主位,黑眸猶如月下深潭,筆直地看著自己。

“酒裏有毒……”他驚覺過來,頸間卻是一涼,一切都結束了。

除夕夜中,慕家兩位公子被刺客所殺的消息不脛而走,京城守軍緊急會合,一夕間京師大亂,慕家駐紮京師的大軍於午門與禦林軍對峙,兩軍互不相讓,僵持不下。

嶺慕兩軍自袁崇武登基後,一直是明爭暗鬥,慕玉堂與袁崇武更是在黨政之事上隔空交手了數次,雙方此消彼長,卻無人敢妄動,此番慕成天擅作主張,欲利用淩家軍與嶺南軍之間的深仇大恨,密謀以薛湛刺殺袁崇武,不料竟被反噬。兄弟二人,血灑合歡殿。

元儀殿中,燈火通明。

一襲黑衫的男子氣宇軒昂,頎長的身軀站得筆直,正是薛湛。

袁崇武坐於主位,一雙黑眸炯炯有神,兩人皆一語不發,最終還是袁崇武率先打破了沉默,開口道:“此次誅殺慕家二子,薛將軍功不可沒。”

薛湛抬了抬眸,平靜的聲音未有絲毫起伏:“薛某隻是做了應做之事。”

袁崇武聞言,黑眸愈是深邃,沉聲道:“薛將軍分明有機會重傷袁某,倒不知何故如此?”

薛湛聽了這話,緊抿著唇線,不發一言,隔了良久,男子清俊的容顏上浮起淡淡的蒼涼,終是說了句:“嶺南軍與淩家軍之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就連薛某義父亦是死於你父子之手,可我卻不能殺你。”

袁崇武雙眸暗沉,吐出了幾個字來:“你是為了芸兒?”

薛湛烏黑如墨的眼睛迎上袁崇武的視線,緩緩搖了搖頭:“這天下向來是能者居之,而你袁崇武,便是那位能者,我薛湛雖是敗兵之將,卻也不會為了一己私欲,殺了一個好皇帝。”

袁崇武眉心微動,似是沒想到薛湛竟會說出如此一番話來,大殿裏安靜到了極點,就聽薛湛的聲音再次響起,道:“你我之間多說無益,要殺要剮,薛某悉聽尊便。”

袁崇武聞言,卻也不以為意,他站起身子走至薛湛身邊,卻沉聲言了句:“你我二人,不過是立場不同,我敬你是條漢子,你走吧。”

薛湛瞳孔劇縮,但見眼前的男子身材魁偉,麵色威嚴,一雙黑眸深邃內斂,這話若是從他人的嘴裏說出,薛湛絕不會相信,可不知為何,這句話從袁崇武的口中說出,他竟是沒有懷疑的理由。

他微微頷首,唇角卻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言了句:“不錯,你我之間,的確是立場不同。袁崇武,你贏了。”

袁崇武並未說話。

薛湛離去前,留下了一句話來:“今夜之後,便是皇上與慕家的惡戰,但願皇上可以驅除奸賊,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

薛湛說完,對著袁崇武拱了拱手,道了聲:“告辭。”而後,轉身離開了大殿。

已有袁崇武的心腹等在那裏,看見薛湛出來立時迎了上去,壓低了嗓子道:“將軍請隨我來。”

薛湛點了點頭,眼眸卻情不自禁地穿過層層宮室,朝著玉芙宮的方向望去。

“將軍?”見薛湛停下了步子,頓時有人開口。

薛湛轉過了身子,他的神色間已恢複如常,隨著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