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芸兒倒是從未想過要當皇後,她也心知以慕七的家世,就算袁崇武將她立為皇後也是理所當然的,卻不知男人為何隻將她立為皇貴妃。
聽了這句話,男人睜開眼睛,望著懷中的小人兒,他的眉宇間是淡淡的寵溺,語氣裏卻是無奈的,低語道:“傻不傻,這種話也要問?”
姚芸兒眼瞳中仍是迷茫,袁崇武攬緊了她的身子,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唇角噙著淺笑,一字一句道:“若不能將你立為皇後,我要這天下又有何用?”
姚芸兒頓時怔在了那裏,她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似是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般話來,袁崇武見她眼睛裏有水光閃過,心下便湧來一陣疼惜,他將她整個地抱在懷裏,渾厚悅耳的聲音,低緩著道:“芸兒,我曾在心頭立誓,若有一天成就霸業,我的開國皇後,隻會是你。”
姚芸兒鼻尖酸脹得厲害,她的眼睛濕漉漉的,心頭更是澀然得難受,她在男人的懷裏搖了搖頭,輕聲開口:“我不稀罕什麼皇後,我隻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夠了。”
姚芸兒說著,從男人懷裏抽出身子,一雙杏眸婉婉,溫溫潤潤地看著自己的夫君,小聲說著:“相公,朝堂上的事我雖然不明白,可我知道慕家的人不好惹,若是相公不將他們的女兒立為皇後,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果相公真的為了我,才不讓慕家小姐當皇後,那我……”
不等她說完,便被男人出聲打斷,袁崇武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撫上了姚芸兒的小臉,道了句:“好了,這些事你都不用管,你隻需將自己與溪兒照顧好,至於其他,一切有我。”
姚芸兒聽他這般說來,便果真不再說話了,她垂下腦袋,將身子埋在男人懷裏,兩人依偎良久,袁崇武拍了拍她的臉蛋,道了句:“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姚芸兒搖了搖頭,輕輕坐在一旁,對著夫君道:“我在這裏陪你。”
袁崇武見她堅持,便也由了她去,他在處理政事時,姚芸兒十分安靜,就連呼吸都幾不可聞,隻貼心地為男人添茶送水,將燭光微微移得更近了些,好讓他能看得舒服一些,她的手勢很小心,沒有一絲聲響。
袁崇武抬眸,就見她正坐在一旁,低眉順眼地為自己研磨,這研磨的法子是她跟宮人學來的,因著用心,姚芸兒磨出來的墨總比內侍磨得還要好,男人用著,隻覺得十分順手。
察覺到他在看著自己,姚芸兒的小臉微微一熱,袁崇武瞧在眼裏,遂勾了勾唇,握了握她的小手,繼續埋首於小山一般的奏折中。
這一日,姚芸兒彎著腰,正牽著溪兒的小手,扶著孩子在禦花園走路。
溪兒已一歲多了,正是頑皮的年紀,成日裏都將姚芸兒纏得筋疲力盡,玉芙宮中雖然奶娘與宮人眾多,可這孩子卻甚是依戀母親,除了姚芸兒,誰都不要。
“姚母妃?”直到聽聞一記清脆的兒聲,姚芸兒一怔,抬起頭來,就見一襲錦袍的少年正站在自己麵前,那少年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正是袁宇。
見到他,姚芸兒先是一怔,繼而支起身子,輕聲喚了一句:“二皇子。”
袁宇自進宮後,隻在嬤嬤的帶領下去玉芙宮中看過溪兒一眼,因著兩宮相距甚遠,又因母親與兄長的關係,他也不敢來玉芙宮中看望妹妹,這一日剛從上書房下學,卻不承想會在禦花園中偶遇了姚芸兒母女。
袁宇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那粉團似的小人兒,唇角的笑意卻是止不住的,帶了幾分靦腆,更多的則是喜悅,對著姚芸兒道:“姚母妃,我能抱抱妹妹嗎?”
聞言,姚芸兒心頭一緊,可見袁宇的眼睛一直盯在小溪兒身上,那雙清澈的瞳仁裏滿是興奮與疼惜,是濃濃的手足之情。
姚芸兒心下一軟,想起袁宇畢竟是袁崇武的兒子,相貌也是文弱清秀的,不似袁傑那般陰戾,姚芸兒也知道這孩子身子不好,時常生病,是以當下隻柔聲道:“當然可以,隻不過妹妹年紀還小,你抱著她要當心點。”
袁宇見姚芸兒答應,頓時喜不自禁,蹲下身子,將袁雲溪抱了起來,說來也怪,溪兒認人認得厲害,除了父母誰都不要,可當袁宇將她抱在懷裏時,小小的孩子立馬咧開了小嘴,笑了起來。
袁宇見到妹妹朝著自己眉開眼笑的樣子,自己也是喜不自禁,回頭對著姚芸兒道:“姚母妃,我能抱著妹妹去花園裏玩嗎?”
四周全是宮人,花園亦近在眼前,姚芸兒便叮嚀道:“不要跑得太遠。”
袁宇答應著,抱著妹妹去了花園,身後跟著一大幫的侍從宮人,姚芸兒站在不遠處,眼見著袁宇將袁雲溪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帶著她去捕蝴蝶,隻聽溪兒脆生生的笑聲響起,讓人聽著心都要化了。
袁宇對妹妹十分耐心,見她在自己懷裏扭動著身子,遂將她放下,自己則站遠了些,對著袁雲溪笑道:“來,過來,到哥哥這裏。”
溪兒晃著小腿,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幾步,撲在了袁宇懷裏,袁宇忍不住將她舉得高高的,高呼道:“溪兒會走路了!”
姚芸兒在不遠處瞧著這一幕,唇角亦浮起絲絲笑意,轉過頭,對著一旁的宮人囑咐了幾句,要她們去端些點心水果來,待會兒好給兩個孩子吃。
宮人剛剛退下,未過多久,姚芸兒卻聽一陣哭聲響起,那哭聲撕心裂肺,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她隻聽了一聲,臉色“唰”地變得蒼白,這是溪兒的聲音!
等姚芸兒奔至花園裏,就見袁宇麵色如土,渾身瑟瑟發抖地站在那裏,而溪兒已被侍從抱了起來,一張小臉到處是血,就連那漂亮的衣領也被染紅了,小小的身子在侍從的懷裏不住地抽搐著,號啕大哭。
姚芸兒慌了,她手忙腳亂地將孩子接過,一張臉煞白煞白的不住地道:“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袁宇見著這一幕,亦嚇壞了,瞧著妹妹哭得厲害,也哭了起來,對著姚芸兒道:“姚母妃,是宇兒的錯,宇兒沒看好妹妹,讓她摔了跤,她的眼睛……磕在了石頭上。”
姚芸兒一怔,眼眸向著草叢中看去,果真見那裏豎著一塊尖銳的巨石,一角處沾滿了血。
聽著稚女的哭聲,讓姚芸兒心疼得不知要如何是好,她抱緊了孩子,再也顧不得與袁宇說些什麼,嘶聲要人去請了太醫,自己則抱著女兒,在宮人的簇擁下匆匆離開了禦花園。
直到姚芸兒抱著孩子,與宮人一道離開後,袁宇仍站在那裏,他抽噎著,抹了把眼淚,剛要抬腿跟上,豈料從假山旁卻鑽出一個人來,一把將他拉扯了過去。
“哥哥?”見到袁傑,袁宇大睜了眼睛,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在這裏。
袁傑隱身在假山裏,年少的麵容一臉陰鷙,對著弟弟道:“娘和你說了多少次,要你離那丫頭遠點,你怎麼不聽話?”
袁宇囁嚅著,一張稚嫩的小臉滿是淚痕,兄弟雖然隻相差兩歲,但比起高大健壯的兄長,他分明還是一個孩子。
“溪兒是我妹妹,我就是想看看她,多陪陪她……”
“呸!妹妹?”袁傑一記冷笑,對著弟弟道,“她算什麼妹妹?要我和你說多少次,她是玉芙宮那個狐媚子生的,她娘搶了咱們母親的恩寵,她搶了咱們兄弟在父皇心裏的位置,她本就不該來這個世上,算哪門子的妹妹?”
袁傑話音森寒,袁宇聽在耳裏,心頭卻慢慢涼了下去,他望著眼前的兄長,顫聲道:“哥,溪兒還那麼小,看著她受傷,你不心疼嗎?”
聞言,袁傑不解地看著弟弟,皺眉道:“我心疼?我巴不得那丫頭死了最好,我為何要心疼她?”
袁宇聽了這話,頓時睜大了眼睛望著眼前的兄長,過了良久,失聲道:“是你……是你害了溪兒……”
袁傑臉色一變,矢口否認:“分明是她自己磕著了眼睛,與我何幹?”
袁宇渾身發抖,方才他領著溪兒在假山附近玩耍,溪兒奶聲奶氣地跟在他身後,不過一個轉身的工夫,溪兒便摔了下去,而且還不偏不倚地磕到了那塊巨石上!
“你躲在這裏,趁著溪兒過來,你傷了她。是你把她推到石頭上的,是不是?”
袁宇眼眸血紅,竟衝了上去,小手緊緊攥住袁傑的衣領,咬牙切齒道。
袁傑麵露不耐,眼底更是一片不忿,一手便將袁宇的小手揮開,讓弟弟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是我做的又怎麼樣?我倒沒出手,而是踢了她一腳,誰知道那丫頭要死不死地磕到了石頭上,能怪得了我?”
“你!”袁宇目眥盡裂,猶如一頭發怒的獅子,向著袁傑撲了過去,袁傑猝不及防,竟被弟弟一個用力推在了地上。
“溪兒是咱們的妹妹,她還那麼小,你怎麼能忍心,你怎麼能下得去手!”
袁宇想起粉團兒似的妹妹,一眨眼渾身是血,她傷得那樣重,說不準那眼睛都保不住了……
念及此,袁宇心頭大慟,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滾,雙手死死扼住袁傑的臂膀,將他緊緊壓在身下。
袁傑麵色陰暗,一拳打在弟弟身上,將他推了開去,斥責道:“為了那個丫頭,你發什麼瘋?”
袁宇雖然一直知曉袁傑性子暴躁,就連安氏也一直交代自己,要處處順著兄長,聽兄長的話,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袁傑的心思竟是如此惡毒,對那般小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似是猜出弟弟在想什麼,袁傑站起身子,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對著弟弟道:“你別忘了,姚氏是淩肅的女兒,那丫頭是淩肅的外孫女,大哥這樣做,也是為了咱們哥倆的將來好,你長點心,別盡做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袁宇神色黯然,一張臉蛋亦麵色如雪,他默默地坐起身子,緊抿著雙唇,一言不發。
袁傑看了他一眼,似是對這個弟弟頗為失望,道了句:“你好自為之吧,你若想在父皇麵前邀功,大可以將哥哥供出去。”
說完,袁傑不再看弟弟一眼,隻走到假山外,對著園子裏看了一眼,見四下裏無人,方才走了出去,眨眼間不見了蹤影。
袁宇眼瞳無光,未過多久,亦從假山裏走出,他擦幹了麵頰上的淚痕,腳步十分堅定,向著玉芙宮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