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芸兒心亂如麻,待陳婆婆走後,剛進了姚家大門,就見大妞二妞正在院子裏玩耍,一瞧見她,便撲了過來,甜甜地喚著小姨。
姚芸兒將帶來的栗子糖拿出來,給兩個小丫頭吃了,囑咐了她們不要亂跑,這才向著堂屋走去。
剛進屋,就見姚母與金梅都在,兩人臉上卻並沒有姚芸兒所想那般尋死覓活、悲痛欲絕的神色,尤其是金梅,在看見姚芸兒後,臉龐甚至微微一紅,站起身子道:“芸兒回來了?”
“二姐,你……”姚芸兒覺得奇怪,本以為金梅受此打擊,定會一蹶不振,可此時見她與平常並無異樣,隻讓她好生不解。
姚母瞧見芸兒,便對著金梅道:“金梅,你先去灶房,娘有些話要和芸兒說。”
“哎。”姚金梅答應著,便向灶房走去,經過姚芸兒身邊時,姚金梅忍不住看了妹妹一眼,眸心卻浮過一絲愧疚,隻默不作聲地垂下頭,走出去了。
“娘,我剛才看見了陳婆婆,二姐的事我都聽說了,您別往心裏去,等日後咱們尋一戶好人家,再幫二姐……”
“芸兒!”不等女兒說完,姚母便打斷了姚芸兒的話。
見女兒清淩淩的眸子,姚母心下有些不忍,可一想起金梅,便咬了咬牙,對著姚芸兒開口道:“芸兒,娘實話和你說了,這張家接二連三地推遲婚期,娘心裏便猜著會有這麼一天,娘尋思著,都是自家姐妹,若能在一起也有個照應,再說女婿心好,隻要你答應,他一定不會說啥,娘方才也和你二姐說了,你二姐也是願意的,所以娘來和你商議商議,你……”
“娘,你說什麼呢?”姚芸兒不等母親說完,一張小臉便是慘白,不敢置信般地看著母親,顫聲道,“你難道是要把二姐嫁給相公?”
姚母老臉一熱,硬著頭皮道:“說不上嫁不嫁的,芸兒,你是袁武堂堂正正娶進門的,娘自然不會讓你受委屈,這委屈做小的也是金梅,等她過了門,平日裏還能幫你做做家務,你往後有了孩子,也可以讓她幫著照應,你自小身子不好,有你二姐在,這往後的日子也能過得舒坦些,娘這也是為你好……”
“娘,”姚芸兒的淚水一下子湧了上來,搖著頭,語氣裏更是顫抖得不成樣子,“您不能這樣,我和相公過得好好的,您怎麼能把二姐嫁過來?”
姚母望著姚芸兒的小臉,心裏也是一疼,可一想起大女兒的下場,隻讓她一把攥住了姚芸兒的手,道:“芸兒,你就聽娘的話,答應了吧,你想一想你大姐,你難道要逼得你二姐和你大姐一樣你才甘心?娘養了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當初,若不是金梅定了親,這門婚事說啥也是該她嫁過去才是,你嫁了個好男人,難道就忍心看你二姐一輩子嫁不出去?”
姚芸兒望著老淚縱橫的母親,想起一頭撞死的大姐,心裏就跟刀剮似的疼,她坐在那裏,隻覺得喉間哽塞得厲害,好不容易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句話:“我們可以讓媒婆再給二姐說個好人家,你讓二姐嫁給相公,別人……別人也會說閑話的……”
“這退了婚的女人,又能嫁給誰?就算嫁了,也都是些見不得的男人,說不定比王大春還糟。芸兒,算娘求你了,你想一想你爹,我還沒敢和他說金梅被張家退了婚,你說他要是知道了,該咋整啊!”
姚母說著,也哭了起來,竟站起身子,作勢要對姚芸兒跪下,駭得姚芸兒一把將她扶住,淚珠更是不住地往下掉。
“孩子,算爹娘求你,你就當是報答爹娘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你就答應了吧!”姚母晃著女兒的手,一句句都砸在了姚芸兒的心坎上。
姚芸兒抽噎著,再也說不出話來,隻有眼淚劈裏啪啦地落個不停。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大妞清脆的童音:“小姨,姨丈來了!”
袁武在高家殺完豬,心頭記掛著姚芸兒,便來接自己的小娘子,豈料剛進姚家的大門,就聽見姚芸兒的哭聲,當下濃黑的劍眉便是一皺,大步向堂屋走去。
姚芸兒聽到那道熟悉的腳步聲,便心酸難忍,匆匆跑了出去,剛好迎頭遇上了袁武,那心頭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剛喚了一聲“相公……”便埋在他的懷裏,哭出了聲來。
袁武那一雙眸子對著姚母望去,姚母甫一迎上那雙銳利深邃的黑眸,心下便止不住地一顫,竟連招呼都忘記了,隻怔怔地站在那裏,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別哭,誰欺負你了?”男人沉聲開口,大手攬住姚芸兒的肩頭,望著她一臉淚痕,眸心情不自禁,滿是疼惜。
姚芸兒抬起小臉,望著眼前英挺魁梧的男子,想起母親方才的話,心卻是一陣陣地抽著疼,她張了張嘴,還不等她說話,便覺得小腹一陣劇痛,疼得她眼前發黑,纖弱的身子輕如羽毛,就那樣倒在了男人的懷裏。
袁武眼睜睜地瞧著自己的小娘子倒在自己麵前,那一雙黑眸頓時暗沉得令人心驚,他低啞地喚著她的名字,剛將姚芸兒抱在懷裏,大手便已經觸到了那股黏稠的血液。
他望著自己手心中的那一抹紅,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深斂的眼瞳中,目眥盡裂。
姚母瞧著這一幕,也是嚇呆了,待女婿抱著女兒匆匆離開後,也領著金梅,一道往袁家趕了過去。
袁家。
待郎中從屋子裏走出後,袁武立馬迎了過去,他的臉色焦灼到極點,聲音亦是沙啞晦澀,一字字道:“我娘子怎樣?”
“袁相公莫急,你家娘子懷了身孕,已經兩月有餘,怕是這些日子未曾休養,又受到驚嚇,眼下有滑胎之象,待我開了藥方,再多歇息一陣,便沒事了。”
袁武聞言,緊繃的身軀頓時一鬆,謝過大夫後,便馬不停蹄地衝進裏屋,去看姚芸兒。
姚芸兒小臉雪白,柔弱地躺在床上,她的眼睛緊閉,淚痕猶在,袁武見她輕顫著嘴唇,似是在說夢話,他瞧著心頭一緊,俯身將耳朵貼了上去,待聽清小娘子的囈語後,深雋的容顏頓時一片冷冽。
姚母與金梅站在院子裏,剛將郎中送出門,就見袁武從裏屋走了出來。
看見他,姚母便訕訕著上前,道:“姑爺,芸兒咋樣了?”
男人唇線緊抿,周身透著一抹令人不敢接近的森寒,顧盼之際,不怒自威。
“她有了身孕。”男人聲音低沉,字字有力。
姚母與姚金梅聽了這話,都怔在了那裏,尤其是姚母,更是驚駭莫名,道:“那芸兒的孩子……”
“郎中說芸兒受到了驚嚇,有滑胎之象。”袁武的聲音不高不低,沉寂到了極點,聽在姚家母女耳裏,卻是沒來由地讓人心慌。
“那,那該咋辦?”姚母既心虛,又愧疚,隻搓著手,不知該如何是好。
“袁武有些話,要告知嶽母。”袁武抬起眸子,向著眼前的母女望去,那一雙烏黑的眼瞳宛如黑潭,冷冽不已,姚家母女剛一迎上他的目光,便是一震。
“姑爺有話請說。”姚母心頭一個咯噔,小聲道。
“自我與芸兒成親以來,我自問對得起姚家一家老小,我也希望嶽母明白,若不是為了芸兒,我自是不會去管這些閑事,至於芸兒為何受到驚嚇,嶽母也是心知肚明,無須我多說。”
姚母聽得這話,那一張臉頓時變得火辣辣的,羞慚不已,剛要囁嚅著再說幾句,就聽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袁武的娘子,隻有姚芸兒一人,嶽母便將那些心思收起來,帶著你的女兒,請回。”
姚母見男人下了逐客令,心裏頓時慌了,剛喚了一聲“姑爺……”就見男人麵色一沉,道:“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次,出去!”
姚母一愣,見男人眼底滿是陰鷙,便再也不敢多嘴,隻站在那裏,渾身都忍不住地發抖。
姚金梅見母親如此,剛喊了一聲“妹夫……”就聽男人頓時喝了一個字:“滾!”她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退後了幾步,眼圈卻頓時紅了。
姚母竭力穩住心神,一手扯過女兒,對著袁武道:“既然姑爺不給咱留情麵,日後這袁家的大門,咱自然也不會來了,隻不過芸兒身子弱,還有勞姑爺照顧。”
說完,姚母再也待不下去,領著金梅,娘兒倆一道走出了袁家。
待她們走後,袁武將門關緊,腳步匆匆,又向著裏屋走去。
姚芸兒醒來,天色已是黑了,她剛動了動身子,就聽身旁傳來一道男聲:“醒了?”
她睜開眼睛,就見袁武正守在自己身邊,見自己醒來,英挺的麵容頓時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相公……”姚芸兒望著男人,心裏又想起在娘家時母親與自己說的那些話來,當下隻緊緊地攥著男人的衣襟,漂亮的瞳仁中水光淺淺,還沒開口,眼圈便是紅了。
“娘說,要把二姐嫁給你……”
袁武聞言,眉宇間浮上一絲無奈,伸出大手為她將淚珠拭去,卻又忍不住斥道:“她說嫁便嫁,你把你相公當成了什麼人?”
姚芸兒心頭一酸,又道:“可娘說,你心腸好,隻要我願意,你一定也願意……”
“你願意嗎?”袁武眉頭微皺,緊緊地凝視著自己的小娘子。
姚芸兒的淚水頓時滾了下來,躺在那裏拚命地搖著腦袋:“不願意,我一點也不願意,我不要二姐嫁給你!無論二姐問我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她,就是你不行,她不能要你!”
見她哭得傷心,袁武的心便軟了,將她從床上抱起來,倚在自己的懷裏,一麵為她拭淚,一麵低聲道:“傻瓜,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姚芸兒聞言,伸出小手回抱住他的身子,哽咽道:“相公,你真的不會娶二姐?”
袁武看了她一眼,緊了緊她的身子,沉聲道了兩個字:“不會。”
姚芸兒將身子埋在他的懷裏,隔了好一會兒,才糯糯地出聲:“可是若咱們不答應,娘會不會生氣?”
“不用管這麼多,你往後隻要將身子給我養好,母子倆都平平安安的,知道嗎?”
“母子倆?”姚芸兒聽到這三個字,頓時也不哭了,從男人的懷裏昂起小臉,驚詫地看著他。
袁武心頭一軟,捏了捏她的小臉,道:“是,母子倆,我還沒有告訴你,你有了身孕,已經兩個多月了。”
姚芸兒徹底怔住了。
待她回過神來,小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小腹,不敢置信地道了句:“咱們有小娃娃了?他就在我的肚子裏?”
袁武的眼眸落在她的小腹上,眸心亦是說不出的溫和,將大手撫上,輕輕摩挲著,道:“竟有這般迷糊的娘親,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姚芸兒撫著自己的小腹,心頭卻是一軟,瞧著她傻乎乎的樣子,男人一記淺笑,起身將藥碗端了過來,遞到姚芸兒唇邊,溫聲道:“好了,快趁熱將藥喝了。”
姚芸兒望著自己麵前那濃黑的藥汁,卻驀然想起自己這幾日下身總是會隱隱地出血,她隻當是來了葵水,不料竟是有了孩子!
將那碗濃黑的藥汁一滴不剩地喝下,姚芸兒撫著自己的小腹,倚在男人的臂彎,心裏亦是說不盡的溫暖踏實,有了這個孩子,早已令她將在姚家發生的事盡數忘去了,隻一心一意地聽著男人的話,安心在家裏保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