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娘家遇難(3 / 3)

“你身子弱,這裏寒氣太重,還是回房去吧。”袁武的大手撫上她的發絲,溫聲說道。

姚芸兒搖了搖頭,瓜子小臉上紅暈盈盈,一字一句,卻是溫婉清晰:“不,相公睡在哪兒,我也要睡在哪兒,別說是這間柴房,就算相公以後住在荒郊野地裏,我也要和相公住在一起。”

袁武聞言,深雋的麵容微微一震,他沒有說話,隻是抬起姚芸兒的小臉,不由分說地吻了下去。

姚芸兒念著這些日子男人吃的苦,便心疼極了,當下亦是溫順而乖巧地倚在男人懷裏,任他憐惜。

翌日,姚母瞧著女兒眉梢眼角都喜滋滋的,再也不似幾日前那般垮著一張小臉,又聽得金梅說起,隻道芸兒昨晚去了柴房,與女婿一道住了,那心裏便明白了過來,隻更加過意不去。雖說是自己一手養大的閨女,可如今這般吃人家,住人家,還指著人家幫自己修房子,那老臉便臊得通紅,隻覺得自己再也無臉在袁家住下去了。

和姚老漢一商議,兩人也都是一個意思,便收拾好了東西,和女兒女婿打過招呼,縱使家裏的房子還沒修好,也硬要領著孩子們回家不可。

見他們去意已決,袁武沒有多言,將他們送了回去,姚家的那幾間茅草房已修好了兩間,姚家人便先住著,餘下的隻得慢慢修繕了,因著快要過年,袁武又舍得銀子,工匠們倒也不曾偷懶,將活做得是又快又好。

姚家這一年因著房子的事,家裏壓根兒什麼都沒準備,到了年三十,姚母正在家發愁,不知該怎麼熬過這個年關,卻見女兒拎了一個籃子,裏麵是炸好的肉圓子,還有幾塊年糕,此外姚芸兒還拎了一大塊臘肉,一道送到了娘家。

姚母瞧著這些東西,也不知說啥才好,對著女兒道:“芸丫頭,你送這些回來,姑爺知不知道?”

見母親擔心,姚芸兒便笑了,溫聲安慰著母親:“娘,你放心,這些都是相公要我送來的。”

姚母一聽這話,心裏便是一陣熨帖,鬆了口氣。

“本來還要送一壺酒來的,可相公說爹爹的傷還沒好,不宜喝酒,所以就沒送來。”姚芸兒聲音清甜,唇角一對甜美的小梨窩,娘兒倆又說了幾句閑話,姚芸兒惦記著家裏還有很多事沒做,也沒在娘家待多久,就趕了回去。

瞧著女兒的背影,又看著那一籃子的肉菜,姚母微微一歎,隻覺得心頭說不出是啥滋味,正出神間,就聽一陣“篤篤篤”聲傳來,抬眸一瞧,正是腿傷未愈的姚老漢,拄著拐杖走了出來。

“你咋起來了,快回去歇著。”姚母趕忙起身扶住了姚父的身子,姚老漢揮開她的手,指著那一桌的東西問道:“這些,都是芸丫頭送來的?”

姚母點了點頭,道:“家裏啥都沒有,芸丫頭送了這些菜回來,也好讓咱們把這個年熬過去。”

姚老漢顫著手,指著姚母道:“姑爺為了給咱修房子,也不知花了多少銀子,這些東西,你咋還有臉收?”

姚母老臉一熱,卻依舊梗著脖子道:“芸丫頭說了,這些也是女婿要她送來的,你這老頭子又叫嚷個什麼勁兒。”

姚老漢氣急,隻道:“你自個兒說說,自從芸兒成親後,姑爺幫了咱家多少忙,若這次不是姑爺,我這把老骨頭怕也早沒了,你咋還有臉拿孩子們的東西?”

姚母被姚老漢說得磨不開臉,隻將身子一轉,一語不發起來。

姚老漢看著那一桌的菜,隔了好一會兒,方才一歎道:“說到底,芸丫頭終究不是咱親生的閨女,咱們吃她的,住她的,如今又拿她的,我這心裏頭,總是有點不安穩。”

姚母聽了這話,才回過身子,道:“你這說的叫什麼話,想當年若不是你從鎮裏把她抱了回來,我每日裏熬了米湯,一口口的,費了多少心才把她養大,若沒咱們,哪還有她今天?她又上哪兒嫁這麼好的男人去?”

姚老漢憶起往事,隻覺得百感交集,拄著拐杖默默走到一旁坐下,蒼老的容顏上則是一片淡淡的晦暗。

“一晃眼,都過了十七年了……”姚老漢說著,嗓音低啞難言。

“可不是,我還記得那年,也是下著大雪,東頭喬大的老娘,就是那一年凍死的。”姚母挨著丈夫坐下,一道陷入了回憶。

夫婦倆均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姚母終是開口道:“老頭子,你說這芸丫頭,到底是誰家的閨女?這麼多年來,我瞅著她長得那樣標致,身子骨也是嬌嬌小小的,一點兒也不像咱北麵人,倒好像那戲文子裏唱的南麵大小姐。”

姚老漢眼眸微眯,似是在回憶往事,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這孩子的來曆的確有些不太尋常,咱們將她養大,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如今又得她嫁了個好夫婿,也算是這孩子命好。”

說完,姚老漢似是想起什麼一般,又開口道:“對了,那東西你可一定要收好咯,這些日子家裏亂糟糟的,工匠們進進出出,可千萬別被歹人摸去。”

“你放心,我曉得,那東西一瞧就金貴,我哪敢亂擱,這些天一直都貼身藏著。”

姚老漢聞言,遂放下心來,還沒坐一會兒,便氣喘籲籲的,隻得讓姚母又將他扶上床歇著。

姚芸兒剛回到家,便將早已為男人做好的棉衣取了出來,捧在男人麵前,要他穿上。

袁武見那棉衣針腳細密,一針一線,足以見得做衣裳的人用足了心思,當下斂下雙眸,將那嶄新的棉衣穿在身上,隻覺十分輕軟,說不出的舒適。

到了晚間,雖然家裏隻有兩個人,但姚芸兒還是備下了一桌子的菜,涼菜是清油拌蘿卜,炒菜是醃菜配辣子,白菜炒幹絲,又做了個鹹魚蒸肉,紅燒肉圓子,此外,還有一大鍋香噴噴的雞湯。

這一頓年夜飯,也是姚芸兒長這樣大,吃得最豐盛的一頓了。

“相公,快吃吧,嚐嚐我的手藝。”姚芸兒將碗筷為男人布好,自己則夾起一筷子蒸肉,擱進男人碗裏。

因著是過年,袁武斟了兩杯酒,遞給姚芸兒一杯,姚芸兒從沒喝過酒,舌尖剛沾上那麼一點兒酒水,便趕忙吐了吐舌頭,嚷了句:“好辣!”

袁武瞧著,便笑了起來,兩人美美吃了這一餐飯,飯後又喝了鮮美的雞湯,姚芸兒擔心袁武沒吃飽,還要去給他做些主食,不等她站起身子,袁武便將她抱在懷裏,他的氣息帶著酒香,隻道自己吃飽了,要她別再忙活。

除夕夜裏吃了年夜飯,便要守歲了,姚芸兒將前些日子剪好的窗紙拿了出來,與男人一道貼在窗戶上,就見那大紅色的花紙栩栩如生,那紅色猶如霞光一般,被燭光照著,朦朧中透著一股暖融融的喜慶,仿佛要一路暖到人心裏去。

過了年,便一天比一天暖和。

“相公,怎麼回來得這樣早?”姚芸兒將男人迎進屋,趕忙為他將涼好的茶水端了出來,服侍著他喝下,見那平板車上的豬肉一塊也沒見少,那張小臉頓時一暗,輕輕搖了搖夫君的衣袖,小聲道:“今天的肉,又沒有賣出去嗎?”

袁武將那一碗茶水仰頭而盡,見她相問,便點了點頭,道:“年關剛過,集市裏買菜的人少,連帶著那些酒樓也都備著幹貨臘肉,用不著這些鮮肉了。”

姚芸兒瞧著那些肉,秀氣的小眉頭卻微微蹙著,道:“那這些肉該怎麼辦,再過個幾天,肯定會壞了。”

“先醃起來再說。”袁武開口,見姚芸兒垂著眼睛,一聲不吭的模樣,遂撫上她的小臉,道了句,“是不是在為銀子的事擔心?”

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話音剛落,姚芸兒眼圈微微一紅,她的聲音輕柔婉轉,說了一句:“相公,咱們家已經沒有銀錢了。”

袁武微微一笑,眉宇間的神色亦是十分溫和,道:“銀子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明日裏進山一趟,尋些東西去換些銀子,難道還怕我養不起你?”

姚芸兒聽了這話,立馬搖了搖腦袋:“我隻是心疼相公,辛辛苦苦攢下的銀子,卻給我家修房子花了,我隻要想起來,就覺得難受。”

袁武緊了緊她的身子,淡淡說了句:“銀子沒了還可以再掙,算不得什麼。”

兩人這般說了幾句話,袁武將平板車上的豬肉放進了灶房,姚芸兒將家裏的鹽巴取出來,剛打算將那些肉醃了,可瞧見那些油光光的豬肉後,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隻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點兒摔倒。

袁武瞧著,頓時衝了過來,將她一把抱住,黑眸滿是焦灼:“怎麼了?”

姚芸兒隻覺得胃裏難受,生生將那股惡心壓下,見夫君擔心,遂搖了搖頭,唇角綻放出一抹柔弱的微笑,道了句:“剛才有些頭暈,現在沒事了。”

袁武見她臉色不好,自是什麼也不讓她做了,不由分說地一個橫抱,抱著她進屋歇下。

望著姚芸兒蒼白如雪的一張小臉,男人握住她的小手,低聲道:“快歇一會兒。”

姚芸兒的確覺得身子倦得厲害,這陣子也不知怎麼了,每日裏身上都沒什麼力氣,平日裏她早上都起得很早,可這幾天身子越發懶怠,竟賴在床上,怎麼都不想起來。

她點了點頭,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緊緊攥著夫君的大手,軟軟地說了句:“那相公在這裏陪我。”

袁武見她那一雙清澈的瞳仁裏滿是依戀,心裏頓時一軟,索性和衣在她身旁躺下,一手攬住她的腰肢,將她箍在自己懷裏,方才溫聲道:“好了,睡吧。”

有他在,姚芸兒心裏說不出的溫暖踏實,剛合上眼睛,便沉沉睡了過去。

聽著她呼吸均勻,許是十分安心的緣故,那一張蒼白的小臉也漸漸恢複了血色,袁武瞧著,方才微微放下心來,自己小心翼翼地起身,將她的手擱進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