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武抱著她回房,攬著她在床上睡下,這才合上眼睛,說了聲:“睡吧。”
姚芸兒卻睡不著了,睜著一雙小鹿般的瞳仁,伸出手指在男人的胸口點了點,嗔道:“我隻是陪孩子們睡一晚,你幹嗎要把我抱回來。”
袁武依舊合著眸子,聽著姚芸兒的話,唇角便微微勾起,也沒說話,大手在她的纖腰上拍了拍。
姚芸兒往他的懷裏拱了拱身子,眉眼間卻浮上一絲赧然,道:“相公,是不是我不在,你睡不著?”
袁武這才睜開眼睛,英挺的臉龐上劃過一抹不自在,他凝視著懷裏的女子,卻實在開不了那個口承認。
姚芸兒唇角的笑意越發清甜,眼睛也如同兩彎月牙一般,點著他的胸口,催促道:“你快說,是不是?”
袁武啞然,握住她不老實的小手,將她緊緊箍住,方才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嗯。”
姚芸兒瞧著他別扭的樣子,心裏卻是柔柔軟軟的,在他的臉上小啄了一口,這才倚著他的胸膛睡去,嘴巴旁卻還噙著小小的梨窩,可愛靈秀。
一直待她睡著,袁武望著她甜美的睡顏,黑眸中遂浮起淡淡的自嘲。
恰如姚芸兒所說,沒有她在身邊,他的確睡不著。就連他自己也不知是怎麼了,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一個人獨宿,就連之前顛沛流離時,其他人也知道他的性子,從不敢來擾他。可自與姚芸兒成親後,每晚他早已習慣了抱著小娘子溫溫軟軟的身子,嗅著她身上的幽香,心裏總是說不出的平靜,輕而易舉地便能讓他忘記從前的事情,隻想這麼攬著她沉沉睡去。
這幾晚姚芸兒都是去陪著大妞二妞,沒有她在身邊,他便覺得心頭空落落的,今兒見她一直沒回來,便再也忍不住,將她抱回了屋子。
男人眼瞳黑亮,輕輕一哂,將懷裏的小人兒攬得更緊了些。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姚芸兒便起床了,如今家裏多了兩個孩子,零碎的活比起從前也多了不少,姚芸兒去了灶房,挖空心思,隻想多做些好吃的,好將大妞二妞養壯點。
她正忙活著,驀然卻聽鋪子的大門被人拍得山響,姚母聲音淒厲,喚著女兒女婿開門。
不等她從灶房走出,袁武便已大步上前將門打開,姚母麵色慘白,整個人都是瑟瑟發抖的,剛瞧見女兒女婿,便號啕大哭:“芸丫頭,你大姐不見了!隻不過打個盹的工夫,她就不見了呀!”
姚芸兒聽了這話,當下六神無主,小手本能地攥住男人的衣袖,一張小臉也如姚母一般,駭得雪白。
袁武握了握她的手,沉聲安慰道:“你在家看著孩子,我去找。”
姚芸兒茫然無措,可聽著男人的聲音卻踏實了下來,她剛點了點頭,就聽姚母啞著嗓子,告訴袁武姚父和姚小山已去了村後的山林子裏,言下之意便是要袁武一道過去。
男人卻搖了搖頭,說了句:“我去王家村看看。”
語畢,便大步走出了鋪子。
待男人走後,姚芸兒心下忐忑,剛回到家,就見大妞和二妞也起來了,正與姚母一道坐在堂屋裏,兩個孩子許是從外婆口中知曉母親不見了,剛瞧見她,便淚眼婆娑地撲了過來,口口聲聲地要娘親。
姚芸兒柔聲安慰,告訴她們外公和舅舅,還有姨丈都幫她們去找娘親了,要不了多久,娘親就會回來。
照顧著兩個孩子吃過飯,姚芸兒見姚母魂不守舍地坐在那裏,剛要去勸上幾句,卻見姚金梅也從家裏趕了過來,隻道姚小山帶回來消息,他和姚父幾乎將後山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瞧見姚金蘭的影子,眼下已和姚父一道去了清河,希冀著可以找到大姐的蹤影。
姚母聽著,隻覺得一顆心沉甸甸的,難受到了極點,就跟刀剮似的疼,不住地抹眼淚。
一直守到晌午,就見村西頭的顧嬸子匆匆趕到了袁家鋪子門口,待姚家母女走出去,顧嬸子開口便是一句:“金蘭她娘,你趕緊帶人去王家村瞧瞧吧,你家金蘭今兒一大早的跑到了王家村,一頭撞死在了王家門口,聽我家大虎說,你家三姑爺也趕去了,我說這事可真是造孽,這金蘭咋就這樣想不開,做這等傻事,她倒是兩腳一蹬的啥也不知了,可你說那兩個小丫頭往後該咋整……”
那顧嬸子平日裏最愛說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一說起來便沒完沒了,姚母哪有心思聽她說這些,剛聽到那一句“一頭撞死在了王家門口”便連哼都沒哼,就昏死了過去。金梅和芸兒也都駭得七魂沒了六魄,一個在那兒揉心口,一個不住地喊娘,隔了好一會兒,姚母方才悠悠醒轉了過來。
姚母臉色白得嚇人,無論兩個女兒怎樣用力,也都沒法子將她扶起來,直到一些街坊上前七手八腳地幫忙,才總算將姚母抬進了屋子。
沒過多久,姚父和姚小山也從清河邊回來了,見家裏沒人,一打聽才知道姚母與金梅都在袁家,父子倆剛過來,就聽得金蘭出了事,姚父隻覺雙腿一軟,也癱了下去。
姚家二老這麼一倒,姚家頓時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姚小山年幼,自然是指望不上的,而姚金梅與姚芸兒都是婦道人家,也不能拋頭露麵,這一切裏裏外外的事兒,倒也隻有落在袁武身上了。
一直到了臨晚,姚金蘭的屍首方才被人抬了回來,如今鬧出了人命,裏正也不得不出麵。姚金蘭既被夫家休棄,自是算不上王家村的人,而清河村曆來都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被夫家休棄的女兒也算不得村裏的人,姚金蘭的屍首便被抬進了祠堂,容後商議了再說。
而當姚家二老得知女兒已被送到祠堂後,遂跌跌撞撞地被人攙扶著趕了過來。剛到祠堂,就見姚金蘭的屍首躺在地上,身上蓋著一塊白布,姚母不管不顧地上前,一把將那白布掀開,待看見女兒那張慘無生氣的臉後,頓時撕心裂肺地幹號了起來,村子裏的街坊也圍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慘劇皆嘖嘖咂嘴,隻覺不忍。
姚芸兒也哭得不能自已,怎麼也想不到大姐居然會出這種事,早上還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姚家家貧,在清河村裏向來人微言輕,若是出了啥事,家中也是連個擋浪的人都沒有,如今家裏出了這天大的事,便隻能仰仗女婿了。
袁武讓姚芸兒回家,自己則留在祠堂裏,他不是本地人,對清河村的喪葬習俗不甚明了,裏正隻說,姚金蘭雖是姚家的閨女,但到底是嫁過人了,村子裏的墳地是不能埋的,言下之意,便是讓姚家想法子從後山上覓一塊荒地出來,將姚金蘭葬在那裏。
裏正的話音剛落,周圍的街坊們皆出聲附和,清河村地處偏僻,村民們極是迷信,這嫁過人的女子,是萬萬不可葬在本家墓地的,似姚金蘭這般又沒有夫家可葬的,便隻能在荒山上尋一處地方埋了,不然,說不準會被她壞了風水,連帶著一個村子都交上黴運的。
袁武聽著,倒也沒吭聲,裏裏外外,出錢出力,一切瑣事全都交給他打點,他雖是外鄉人,卻也將姚金蘭的身後事辦得十分體麵,無一不妥。
送葬的那一天,姚母哭號著要去和王家人拚命,好歹讓街坊們勸住了,熙熙攘攘了一天,姚金蘭總算入土為安,隻不過可憐了大妞和二妞,自母親走後,這兩個孩子可真成了孤兒,往後隻得寄人籬下地過日子了。
姚家這幾日自然也是一片的愁雲慘淡,姚母自金蘭下葬後,便一病不起,整日裏下不了床,連飯也吃不下去,姚老漢比起她也是好不了多少,整日裏連一個字也不說,從早到晚,都一聲不響地蹲在門檻上抽旱煙。
娘家這種情形,姚芸兒也是放心不下,這些日子便一直待在娘家服侍著母親,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
這一日,姚母稍稍恢複了些力氣,便催促著女兒趕快回去,姚芸兒心裏也實在惦記得緊,當下收拾了些東西,看著大妞和二妞,便想著一道將她們帶回去。
姚母瞧出了女兒的心思,喚住了她,言道:“大妞和二妞先留在娘這裏,你這麼久沒回家,家裏的事也多,先回去把家裏的事兒忙好,啊?”
姚芸兒應著,又和大妞二妞說了幾句話,方才離開了娘家,匆匆往家裏趕。
好幾日沒回家,姚芸兒心裏著實牽念得厲害,她不在的這幾日,也不知袁武一人在家過得怎樣,平日裏吃得好不好,晚上睡得好不好,衣裳夠不夠穿,有沒有凍著……姚芸兒一路上都在想著這些,快到家時,遠遠地瞧著家裏的鋪子,心頭便是一安,腳下隻走得越發快了。
這幾日姚芸兒不在家,袁武一個人的確過得不舒坦,聽到小娘子的腳步聲,袁武頓時一震,連忙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剛出門,就見姚芸兒站在院子裏,幾日沒見,姚芸兒纖瘦了不少,卻更顯得楚楚動人。
“相公。”姚芸兒剛看見他,眼圈便是一紅,提起裙擺,向著他跑了過去,伸出小手剛環住他的腰,聲音便酸澀起來,“我很想你。”
袁武也摟住了她,聲音沉緩道:“我也是。”
兩人依偎良久,姚芸兒從男人懷裏抽出身子,不放心地將他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見袁武比起自己走時沒什麼變化,心裏方才微微踏實了些,隻溫聲道:“這幾天家裏的事太多,真的委屈你了,你這幾天是怎麼吃的,自己做飯,能吃飽嗎?”
男人聽著便笑了,撫上她的小臉,溫聲道:“傻瓜,哪有什麼委屈。我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會餓著不成?”
姚芸兒依然心疼,握住了他的大手,柔聲道:“那相公今天想吃什麼,我現在就去給你做。”
袁武瞧見她眸底的心疼,心中也是一軟,伸出大手複又將她攬入懷中,沉聲道:“不急,先讓我抱抱你。”
姚芸兒這幾日在娘家白日裏要做家務,晚上還要照看母親,也實在是累得很了,此時蜷縮在袁武的懷裏,覺得他的懷抱是那樣溫暖,舒適得讓她連動都不想動,就想這樣倚著他,倚一輩子才好。
這一晚,姚芸兒自是做了一桌可口的飯菜,吃飯時也不住地為男人夾菜,想起這幾日自己不在家,他每日裏定是隨口吃些去填飽肚子,那心裏便是絲絲地疼,隻將袁武的碗裏塞得滿滿當當,生怕他吃不飽一般。
到了晚間,自然又是好一番的纏綿,有道是小別勝新婚,兩人分開了這些日子,袁武早已是欲火滿漲,肆意要著身下的女子,而姚芸兒嬌軟的身子,在暗夜中猶如絲綢一般的光滑細膩,冰肌玉骨,惹得男人不能釋懷,無論怎樣掠奪,都還嫌不夠。
接下來的幾日,姚芸兒得空了就回娘家看看,袁武給了她一袋銀錢,讓她交給了姚母。眼見著快要過年了,無論家裏發生了什麼事,這日子總還是要往下過的,姚家本就不富裕,如今又多了兩個孩子,那日子過得更是捉襟見肘,見到女兒送回來的銀錢,姚母心頭難安,又是感激,又是酸澀。
自姚金蘭去世後,大妞和二妞便如同剛出殼的雛鳥一般,整天眼淚汪汪的。大妞年紀大些,倒還好上一些,二妞年紀小,時常咧著嘴,在那裏哭著要娘親,無論姚母怎樣哄都不行,每次看到她哭,姚芸兒心裏也是刀剮般地疼,隻抱著她一道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