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衝過湖堤,如鬼如魅般轉過幾個小彎,消失在黑暗之中。
笛音悠揚婉轉,頓而淒怨可憐,如慕如訴。
“有悲心則聲淒淒然,有思心則聲遲遲然,有怨心則聲回回然,有慕心則聲斐斐然。”趙少傑躲在不遠的柳樹上,聽著笛音,回想起荒林裏發生的事,回想著玉龍飛 雲劍派上的笛音。他的嘴裏喃喃的念了幾句,心道:“找你找得好苦,你卻在小小的楊柳鎮。是誰在湖畔留下的鮮紅的血花,難道冒充我的人,已來到了楊柳鎮?”
空氣中回蕩著令人窒息的聲音,摧殘著皓月,慢慢的隱於藍天碧雲之下。趙少傑躲在湖畔的柳枝上,呼呼而睡。他想留在楊柳鎮,想查清是誰陷害自己,可等了數月,一直沒有任何武林中人出沒,楊柳鎮的怪事卻沒減少。
神秘而又荒涼的楊柳鎮,因他而顯得難以琢磨。
他依舊留在楊柳鎮,度過幾個夜晚。
今夜,沒有那一聲悶哼,便讓她看見那死灰般的空氣留下的粉塵,看見那人世間不常有的奇妙。
趙少傑站在橋頭,希望血花再現,希望那人能再來。可他等來的,卻是拿著玲瓏玉笛的女子,姍姍漫步,款款而來。每一舉動,都令人銷魂。她吹出的笛音,甜美醉人。
女子的身子凝滯在空氣中,屏吸著湖水蒸騰的霧氣。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不再怯弱,沒有逃避。她幾晚沒來,倒讓趙少傑有些掛念,她的笛音引人入勝,沒有笛音,趙少傑幾乎難眠。他忍耐著寒冷,抱著樹幹,今夜, 終於等來了她的倩影,終於讓他再看見了她婆娑難為人知的軀體。她一襲白衣,白紗蒙麵,誰也看不清她的臉,看不清她讓人想入非非的臉。是張多麼惹人喜愛的 臉,迷倒千萬人的臉,想揭開她神秘的麵紗,卻沒有那個勇氣。
她的氣質,她的高傲,讓所有的男子不敢輕易接近,讓所有的人都有種敬畏。敬畏之中,愛慕將她的神秘帶到遠方,訴說著古老的往事。
趙少傑心忖道:“如此美麗的女子,比之秦淮河的美人,不知要好多少倍,她的笛音,天下絕無僅有。”
突然,一個怯怯的聲音,從堤岸的一頭傳來,“姐姐……,姐姐……。”
趙少傑聽得心碎,誰會在冷清的夜晚,來到這裏?誰會像這位美麗的姑娘一樣,獨自來到湖畔,訴說心中的苦水?
嬌嫩的笑聲突然響起,手中拿著玲瓏玉笛的女子的心跳加快得險些跳進湖裏。她隻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才很晚回去,還有誰比她的心裏難受,更無法向人傾訴?她這 樣想著,那人越來越近。難道是血花的主人,難道是他來結束自己可悲而又短暫的生命?難道是他將小鎮的人殺死,然後投之湖底?可湖底並沒有屍體,那麼,他到 底是誰?
她緩緩轉過腳,趁著月輝。
她看清了,來的是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小孩,光著腳丫,不時的瑟瑟發抖,發亮的雙眸望著她,格格的傻笑。他的腳,凍得發紅,在寒冷的石板路上不停的摩挲,以此來增加熱量。她屏住呼吸,鬆了口氣,隻要不是血花的主人,她就不用擔心。
她生平第一次看見這天真無邪的笑,心裏平靜了許多。蹲,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趙少傑躲在遠遠的楊柳樹上,吃驚地一怔,暗道:“王睡夢,怎麼會是他?無家可歸的小乞丐,淪落到楊柳鎮,他的性命和命運,都是那麼的可悲。”
小孩凝視著女子的麵紗,慢慢的,一字一句道:“我叫王睡夢,姐姐。”
她撫摸著王睡夢的頭,柔聲道:“夢兒,夜深了,怎麼還不回去睡覺?”
王睡夢的眼睛裏,現出一絲淒涼的光,慘淡而又心酸,慢吞吞的道:“我無家可歸。”
他轉過臉去,矗立風中,兩隻腳丫不停的來回抖動,或許這樣更加暖和些。他望著女子的臉,好奇地問道:“姐姐,你怎麼蒙著臉,這裏又沒有別人?”
趙少傑也想問問眼前的女子,為什麼蒙著麵紗,為什麼不讓人見到她的真麵目?她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女子,就像她的笛音一樣,絕無僅有。趙少傑極力想著她的容貌,好讓寒冷從心中驅除。
她的眼眸,閃過一絲珠光,淡淡的愁眉籠梢,輕輕的道:“姐姐長得很醜,是世界上最醜的女人,楊柳鎮的人們都怕見到我,都怕我白天出來。所以,我隻有晚上來到湖畔,訴說心中的痛苦。姐姐的臉,是張不能見人的臉,夢兒,回去吧,這裏很冷。”
王睡夢睜大雙眼,黝黑的眼球來回不停的翻轉道:“不,姐姐很好看,隻有那些說姐姐壞話的人才會說姐姐長得醜。”說完時,還有些恨恨的,卻沒再說下去,隻是嘴角微動了一下。顯是他受夠了江湖中人的窩囊氣,也受夠了人們的白眼,才有這樣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