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過年了,大街上寒風凜冽。付仁義裹緊身上的棉襖,兩手拖著兩隻沉沉的行李箱。背上背著一個又黑又大的行李包,趕往火車站。他的背影正告別著這座尚未來得及熟悉的城市。呼呼的北風刮走了凋零在大街上最後一片黃葉,冷冷的吹在他的臉上,風是如此的淒冷,如刀割一般。好像要刺進他的骨髓裏,他的心顫抖著。他極力的掩蓋著心中的悲傷。他很想哭,麵對著這個傷心的城市痛哭一場。但他是個堅強的人,他極力的控製著雙眼,不讓淚水流下來。
離火車站越來越近了,他的腳步越來越重,在街道對麵不知道哪家店鋪哪個人播放著費翔《故鄉的雲》:
天邊飄來故鄉的雲,
它不停地向我召喚,
當身邊的微風輕輕吹起,
有個聲音對我呼喚:
歸來吧,歸來喲!
浪跡天涯的遊子……
我已是滿懷疲憊,
眼裏是酸楚的淚…….
我曾經豪情萬丈,
歸來卻空空的行囊……
歌聲跟隨著憂傷的旋律飄蕩在空氣裏,化作一股鄉愁。灰蒙蒙的天空好像想要把整個城市染成灰色。就如同他灰冷的心一樣悲涼。一年又一年,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是這樣的心情。他並不像歌裏唱的那樣空空的行囊,而是滿滿的兩大箱和一大包。隻是存折卡裏的數字少得可以忽略不計,窮得兩袖清風,這種悲傷的時刻播放如此憂傷的音樂,好像要勾出他眼中的淚水,他感覺到灼熱的雙眼開始有些濕潤,他用盡了最後一份力氣,收回了即將掉下來的淚水。他是不允許自己哭的,堂堂七尺男兒是不能隨意當街揮灑淚水的。況且他長得虎背熊腰,一悍匪的身材也不像輕易掉淚的人。所以淚水隻能流在他的心裏,而不能流自眼睛裏。
歌聲在最後一道憂傷的音符裏慢慢結束,消失在喧鬧的街。而憂傷的旋律依舊回蕩在他的心裏。他好像看到千裏之外媽媽那雙期待的眼神。那是一雙世界上讓他最內疚的眼神。為了不讓自己內疚,他竭盡全力的在外拚搏,然而無論他怎麼樣的折騰,冷酷的現實如同銅牆鐵壁一樣不為之所動。除了蒼茫的理想之外。他基本上一無所有。他沒有一點能改善父母生活條件的經濟能力。隻能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看著日漸蒼老的父母。艱辛的勞作在田野上。
付仁義沉浸在一片思潮中,不知不覺的走進了火車站。這座小城市的火車站並沒有絲毫春運的氣息,候車室裏隻是稀稀落落的站著坐著幾個人。並沒有人滿為患,付仁義放下行李坐在候車室排成長長一字形的候車椅上。歎出長長的一口白氣,離火車到站還有一段時間。他拉開那個黑色大笨箱的拉鏈,取出一本書看了起來。因為隻有讓思想沉澱在書海裏,他才能忘卻塵世間的煩惱。
候車室外傳來一陣轟轟隆隆的聲音。火車進站了,候車室裏為數不多的人開始朝著火車的方向走去。火車站裏的工作人員打開那道小鐵門,付仁義拖著他重重的行禮箱跟隨著人群穿過那條長長的通道,走近開往南昌的火車旁。進了7號車廂,對著火車票的座位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是靠著窗戶的位置,放好行李之後。他坐在車窗旁呆呆的看著窗外。像是一塊長歪的木頭,沉默得一言不發。
時間總是過得太快,錢總是掙得太慢太少。他的眉宇間擠滿了焦慮,一種失落感漫遍了他的全身,心沉得像一塊石頭。
火車在微微的震動下緩緩向前滑動。他的眼神好像要穿破車窗上的玻璃,目不轉睛的盯著窗外,窗外無限的風景如同他無限的憂愁。他有些累了,他轉回身子,頭靠著車位的椅靠上。緊閉雙眼。思緒像驚慌的兔子滿腦子亂竄,直到他筋疲力盡,四肢不再想動彈。眼皮越來越重,每次想要睜開雙眼都感到異常的吃力,他歪著頭進入了夢鄉。
朦朧中,他走在一條街道上。一輛紅色的敞篷小汽車朝著他慢慢的開來,車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潔白的婚紗,這人好像在哪見過,當車子遠離他而去的時候,他才猛然想起,那是他朝思暮想的陳晨。他撒開雙腿瘋狂的追著那輛車,但無論他如何飛速的奔跑。怎麼也追趕不上,風刮得很大。卷起了街道兩旁的殘葉。他累了,再也跑不動了,蹲在街道上抱著頭撕心裂肺的痛哭,淚水橫飛,任由風兒把他捉弄。
他從睡夢中驚醒,發現那一切隻是一個夢。他呆呆的坐在座位上,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他下意識的舉起手摸摸自己的眼角。並沒有發現淚水的痕跡,他四周張望看看車廂裏的人。他們並沒有向他投來異樣的眼光,而是各自像一塊冰雕一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舒坦的鬆了長長的一口氣,知道那隻是一個安靜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