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呀等呀,才等到老爹端起上頭的鏊子把不太紅了的碳倒到院裏的春灶上再次燒紅,穀媽乘著這個空兒把餅子翻了個個兒。接下來又是往上頭的鏊子鏟燒紅的碳。就這麼過了好——長好——長時間,餅子熟了。
穀爹一個碗裏放了一個餅子,大家趕緊一人領一個碗吃起來,香啊!老媽說十斤麵用了三大碗油,糖也放了兩碗,不過因為開始和得麵有點軟,又摻進去夠半斤多麵,估計著這餅是二油半二糖(一斤麵二兩半油二兩糖)的。
對於這幫饅頭都不怎麼吃的孩子,這餅子可是以前沒吃過的好東西。至於往年八月十五的月餅,都一年時間了什麼味道忘光了,而且,那時一人最多分一個,對一年半個,還沒品出味兒來就沒了。
而且老爹炕的餅子,因為是現炕出來的所以大家更覺得格外的香,但穀秀莉知道這種月餅放到八月十五的時候估計就沒這麼好吃了,那時吃著就會覺得發幹發硬。
再過十年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打月餅的時候最仔細的人家也是三油半,大多是四油四糖。四油的月餅放著漸漸的能洇出油來,那時,人們一邊嫌油少了吃著不香,一邊嫌油多了吃著不健康,左右都有說的。
現在嘛,二油半的餅子滿口香!連今天特意留在家裏的穀哥也不住的誇獎。
因為和麵的時候加了糖,於是這種光有餅皮兒沒有餡兒的餅子被命名為混糖餅子。於是小的們胡謅起來:要是和麵的時候和個雞蛋就能叫混蛋月餅了!
穀秀莉默默的吃著月餅,心裏補充了一句:這是愛心月餅啊!
這滿含愛心的月餅讓她想到了前世的老爹。
老爹其實不會做飯,是個糖鹽不分的人,前世有一年冬天穀媽伺候女兒月子,穀爹就自己湊合著吃穀媽準備好的剩飯。到穀媽做的菜吃完的時候,穀爹自己也試著烀了回山蛋豆腐,該放什麼調料他也不知道,但做菜放鹽這點他是懂的。
所以菜熟了看著罐頭缸裏的白糖就當成鹽的放到菜裏。結果一吃怎麼還甜,鹽放少了?再放!於是又來了點白糖,還是沒鹹味,再放。虧得他不知道該放多少鹽,所以每次都加那麼一點點。後來嚐著還是甜,沒法子啦,湊合吃吧。到這時穀爹也沒醒悟自己把糖當鹹鹽的放了。後來知道真相還怨穀媽:咋把糖缸和調料缸放一起?
就這樣的穀爹,為孩子們炕月餅、冬天在火爐上炕土豆片兒。孩子多,炕土豆片兒的時候往往一忙乎就是大半天,小的孩子吃兩麵都炕出焦紅的糊皮兒一咬哢嚓響的土豆片兒,大點的孩子就吃最開始切的有臉蛋兒的一麵糊皮兒的。到最後孩子們不想吃的沒糊皮兒的,他就著剩土豆片再就著點醃菜下酒。
前世穀大媽說過,穀爹年輕時是個脾氣很烈(暴躁)的人,後頭孩子們把他的脾氣磨沒了,在穀秀莉的記憶裏,他一直是個很有耐性的父親……
想到這樣疼愛兒女的父親,穀秀莉隻覺得想哭。
穀媽怕孩子們吃著嘴幹進來給孩子們送水,看見穀秀莉的淚眼,詫異的問:“這女子咋啦這是?”
穀秀莉趕緊笑了笑說:“吃得忙了燙得舌頭疼出淚啦,油大的東西就是難冷。”
穀媽趕緊到東房舀過半碗冷水來,讓女兒含一口緩解疼痛。無奈,穀秀莉隻能喝冷水了。
月餅炕出來趕緊的給穀大姐家送去三十一個,這時候二姑也在,穀媽特意讓二女兒說給大姑子:“我媽說油滋滋的我大姐不敢吃,這就是給您和軍軍拿的。家裏還炕著裏,還有好些,您甭介(不要)當東西不多不舍得吃。”
一斤麵炕十二個薄餅子,一共炕了一百二十六個餅子。這一天,穀媽一個孩子給吃了四個餅,穀爹穀媽一人一個。
這十斤麵的餅子,後來給了穀姥爺、穀奶奶一人十七個;給了穀大姐一家三十一個,現在穀二姑也在她家的所以多給拿了點;穀哥走的時候拿了十一個,穀二姑走的時候拿了十三個;剩下的十五個就留著等過中秋節了。
這年月啊,那點東西都是能數得起來去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