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點,馬樹和走出紅玫瑰娛樂城,他是做完當晚的工作才向老板辭職的。他對老板說,“俺明天不能來紅玫瑰上班了,俺換了工作,可能經常加班,沒時間再來紅玫瑰了。”
老板很慷慨,結算完半個月工錢,還額外多給了他五十元,說是對他勤奮工作的獎勵。
馬樹和沒乘公交,想徒步走回家去。午夜的風涼颼颼,他卻感覺熱,心裏似有一團火。俺真運氣,好事咋都輪到自己頭上了呢,讓幹就幹吧,說不定工資也會漲吧?幹啥不都是為了賺錢嗎。想著明天要換新工作了,不用再像看門狗一樣站在大門口,馬樹和興奮得一蹦三尺高。等俺賺足了錢,春節回家把錢給爹看看,看他還有啥話說。
一想到爹,馬樹和心裏泛起陣陣波瀾,咋說他呢,老實巴交的一個漁民,自己眼光短淺,安於現狀就不說了,還老捆住俺,說沒得金剛鑽,別攬瓷器活。說要知足常樂。爹要是有點闖勁,就憑他身上的那點本事,走出去一定能闖出一片天地來,何至於讓全家跟著受窮呢。
他弄不明白爹是從哪知道那麼多事情的,冬天跟著他去白洋澱捕魚,見他在冰麵上鑿一個臉盆大的窟窿,朝窟窿裏撒下一把酒糟,再將幾根掛了餌的魚線放進冰窟窿裏,一袋煙功夫開始收線,活蹦亂跳的魚就這麼釣上來了。問爹,冬天的魚咋這麼好釣呢?一句話能把你嗆暈過去:“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冬天魚在冰下,沒吃沒喝還見不到陽光。你給冰麵鑿個窟窿,又扔進那麼些好吃的,魚能不上鉤嗎?”
爹還知道有個北冰洋,說那兒的魚更傻,隻要在冰麵上鑿個窟窿,就會爭先恐後往上跳,說是愛斯基摩人都這樣抓魚。納悶,大字不識兩個的爹,咋知道那麼遠的事情。問他,卻又被奚落一番:“收音機裏不是常播嗎?你耳朵長著出氣的呀!”爹就是這麼個人,好話從他嘴裏出來也變的不中聽。
淩晨兩點,馬樹和回到了江浦路的閣樓上,進門,開亮燈,便一屁股坐在桌前給爹寫信。轉眼來濱海快三個月了,一封信沒給家裏寫,想給家裏報個平安,告訴爹,自己混的還行,在外麵八麵逢源,遇事呈祥。
信寫個開頭,馬樹和寫不下去了:對爹說這些幹嘛?他不會信,還會說俺吹牛。不如等到過年回家,把一疊厚厚的鈔票放到爹麵前,那東西比啥都有說服力。
馬樹和關了燈,合衣躺到床上,想睡一會,可腦子卻靜不下來,想著去了企劃部會分個啥工作讓他做,要是真幹不來咋辦?
窗戶上現出一片魚肚白的時候,馬樹和從床上一躍而起,去樓下洗漱,返回閣樓就開始試衣服。翻出上中學時穿的大紅色運動裝套在身上,感覺不錯,紅紅火火,喜慶吉祥,都說紅色能驅邪,俺就穿這件了。
出了門,馬樹和在弄堂口的早餐店吃了碗陽春麵,又在街邊的副食店買了一包上海牌香煙,這才朝公交站走。到了公司,老遠瞧見胡奕在大門外溜達,趕緊陪著笑,遞上一支煙說:“胡哥早啊,抽支煙,俺給你點上。”說著把一盒煙塞進胡奕的口袋。
“喲嗬,長進了,曉得孝敬哥了。阿拉胡奕吃軟不吃硬,人報阿拉一尺,阿拉回人一丈,儂小子早這樣,阿拉倆不早成朋友了。跟儂講,一個籬笆三個樁,一條好漢三個幫,就是高升了,也需要抬轎子的朋友嗲。從今朝起,阿拉胡奕認儂馬老弟做朋友了,今後有啥事要阿拉幫忙盡管講。”
“曉得胡奕兄義氣呢,怪俺過去有眼無珠,今後俺就靠胡奕哥了。”
“小馬,來的真早啊,離上班還有一刻鍾呢。走吧,去我那坐,一會上班了就送你去企劃部報到。”
馮雨儂出現在門口,親熱地跟小馬打招呼。昨晚他終於想明白了,尹娜對馬樹和的安排絕非心血來潮,一定有她的目的。她這是藏器待時,對這小子的重用可能還在後麵。自己絕不能小看了這個打工仔,更不能怠慢他。
黎煒一大早就拎著個大大的手提袋進了辦公室,將手提袋朝牆角一扔,一屁股坐進沙發裏。
他雙手捧頭,手指重重地在太陽穴上掐捏,憤憤地罵道:“娘的,太過分了,怎麼能讓我去給一個打工仔買衣服的!”
昨天下班前,黎煒被尹娜叫去:“一會你去商場替我買套西服,再買件襯衫,買條領帶。西服和襯衣要加大號的。”她對黎煒說。
“買西服幹嘛,送客戶?”黎煒問。
“給保安部小馬的,辦好了明早送我辦公室來。”
“小馬是誰?幹嘛給他買衣服?”
“怎麼,我做事需要你批準嗎?哪來那麼多廢話!如果不願辦,我另找人去。”
黎煒離開了尹娜的辦公室,轉頭去了保安部,想弄清楚那叫馬樹和的保安是誰?
“羅部長,你這有個姓馬的保安嗎?”見到正準備下班的羅文,黎煒叫住他問。
“哦,是有一個,不過現在不是我的人了,下午剛接到通知,他被調去企劃部了。”羅文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