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展似乎看到身背鎧甲的將軍衝破箭陣,以一抵百的威風凜然,戰鼓馬嘶時而清徹入耳時而漸行漸遠。濤濤江水翻滾著英雄末路的悲歌,江山還笑書寫著世間不變的更迭。
有些笑臉慢慢模糊,清晰到眼前卻是淚涕橫流。有些溫語濃濃膩膩,擴散到天際卻是力竭聲嘶。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碰到的…早就分不清是夢是幻。如果這就是死亡,意識的力量未免也拉得太長了。如果這都是現實,為什麼他無法再碰觸牽掛的人?
淩展聽到有人在說:“他之所以還活著,一定是因為還有放心不下的事…”於是他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木質吊頂的天花板,古式的屏風家具,硬的屁股痛的床…原來,還沒有回去啊。
淩展分不清自己是欣喜還是失望,他忽然坐起來,卻發現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不聽使喚得癱散下去。
“還以為你不會再醒了。”張良坐在四輪車上,淡定得在桌案上抄一本兵書。他吩咐侍女去打些水來,“還有,順便把韓將軍叫來吧。”
老軍醫趕緊幫淩展診了脈象,忽然臉色微微一變,衝張良搖了搖頭。
“我不會是回光返照了吧…”淩展看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正說這話的時候,韓信闖了進來。
“不要胡說…”他走到淩展床邊:“躺了兩個月還能醒來,正是說明閻王不肯收你。”
“兩個月…”淩展苦笑道:“兩個月,該結束的都結束了吧。到最後…我也沒能救下他吧。”
韓信不置可否,隻淡淡的敘述了一下經過:“項羽之勇天下無可匹敵。你倒下以後,他像瘋了般一個人衝破了我的鐵騎箭陣,兩百人前赴後繼竟似被他屠戮殆盡…”
“如果他不想死…誰也殺不了他。”淩展幽幽道。
“他是自刎的。”韓信點頭:“別忘了,下垓城下還有楚軍傷殘近一萬人。他用自己的人頭,換取了這些將士們平安渡過江東…他說他答應過他們,要讓他們活著回到家鄉。”
“是這樣啊…”淩展低下頭:曆史雖然不變,但曆史未必是真相。“至始至終,你也未曾與他一戰?為什麼呢——難道你一點都不想知道,你們究竟誰更強一些?”
“習武是用來強身健體並保護重要的人的…我喜歡用腦子打仗…”韓信道:“年輕時氣勢盛,好殺人…而這些年來,更多的人因我而死,我卻不願親自動一手。”
項羽死後,鍾離昧率殘部歸於韓信,至此西楚走下曆史舞台。
淩展長長得出了一口氣,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布置。看起來不像是營帳,“這是哪?”
“長安。”
前202年高祖劉邦建漢,定都長安。淩展默念著這兩個字,心裏說不出悲喜,隻覺得整個身體都被莫名的感觸掏得空空如也。忽然間他發現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既然已在都城,曉遇呢?她為什麼不在我身邊?小魁呢…還有…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