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農會主席的兒子有婆娘,還想霸占一個地主女兒,那女子不答應,他就打她。我一聽,火冒三丈,馬上喊了幾個民兵把那個二流子抓了來。那壞家夥耍賴,我問他為啥子耍流氓,你們猜他哪麼說,‘嘿!她爸爸不是說‘老共要把財產和女人歸公,大家用麼’,我照她爸爸說的做嘛’。你們聽聽,我又好氣又好笑,恨不得踢他幾腳!我要求工作隊長把他關起來,哪曉得,我前腳一走,隊長就把他放了,我找到安貴叔叔,你猜他哪麼說?他說,太太小姐享福享夠了,窮人有氣嘛,他們也想享受嘛,你們聽聽,我立惠也享夠了福,是不是該給二流子糟蹋?”
“他放屁!”羅玉蘭罵幹兒子,“他還是以牙還牙。”
“關你啥子事?又不是霸占你!”修英吵立惠。
立惠學婆婆腔調,對媽說:“你放屁!還說解放婦女,他公開支持欺壓婦女。”
“你告到哪裏?”羅玉蘭問。
“朱縣長哪裏。”
“孫女,你找對人了。幹兒子敢報複,找我老婆子!我不信,他幹兒子包天了。”
羅玉蘭還不放心,馬上去找朱縣長。朱縣長正要出門,一見她,笑道:“哎呀,親大媽,我們的朱委員嘛,一定有大事情,請進請進。”
羅玉蘭隨縣長到辦公室剛落座,衝口而出:“縣長大人,我今天是來告禦狀。”
“哈!我不是皇上,七品小官,親大媽,你說。”
“縣長,我看你們嘴上說的跟手上作的,不一樣啊。”
“是嗎?親大媽,你大膽說,別怕。”
“我才不怕。你們說,解放中國是為了人人有飯吃,個個有衣穿,大家平等,對不對?”
“對呀。”縣長一臉隨和。
“你們劃的地主也是人,不是鬼嘛,他們也要吃飯穿衣,女兒不該給二流子糟蹋嘛。”
“親大媽說的是龍興鄉?”縣長有所耳聞,不感吃驚,“你再詳細講講,我記下來。”
於是,羅玉蘭把龍興鄉所見如實而詳細講出,末了,她懇切說:“大兄弟,你是縣長大人,你要主持公道,莫搞以牙還牙啊,新社會當真要保證人人有飯吃,大家平等啊。”
朱縣長合上筆記本,道:“親大媽,看來我們選你當政協委員,實在選對了。我向你保證,我說過的,決不食言,我們絕不會像民國初年的縣議會。”
“大媽等你消息。”羅玉蘭說罷向縣長作個長揖,嚇得縣長趕忙跳開:“親大媽,我不是神,是你大侄子!”
立惠再次回家,羅玉蘭問:“幹兒子整你沒有?”
“沒有,看見我很喜歡哩。還給我說,朱縣長批評了他,他錯了的,一定改。”
“聽聽,這才像我幹兒子嘛。”
“難得說,”修英不相信,“笑官心黑。你還是給他認個錯。”
“立惠錯在哪裏?”羅玉蘭反問。
再過半月,立惠回家。婆婆說:“修齊來信了,在你屋裏,快去看。”
“我看了,他要我們不再彙錢了,他有獎學金,還有勤工儉學,夠用了。他說畢了業就回國,參加中國建設,為國效力。”
“他用我們那麼多錢,還回來吃十六兩,不如不去。”修英抱著惠娃,怨道。
“你不是怕他當‘陳世美’嗎?”立惠轉臉對婆婆道,“安貴叔叔當真給我道歉了。”
“看看,這才像我幹兒子。”
“當真?”修英一臉狐疑,她教惠娃,“惠娃,喊你媽‘癲子’。”
“不!”哪知惠娃高叫一聲。哄堂大笑。
立惠告訴她們,最近,上麵發來文件,要求糾正土改工作中的“左”傾過火行為,正確理解土改的目的意義,認真執行土地改革法,進一步明確指出,消滅地主土地所有製並不是消滅地主分子;地主分子子女與其地主分子不能一樣對待;給地主分給一定數量土地,不是完全沒收,讓其在勞動中改造成新人;征受富農多餘土地改為保存富農經濟;惡霸地主與開明富紳分開,等等。
“對嘛對嘛,這才實事求是嘛。偽政府不把人當人,現在新社會了,人人有飯吃,個個有衣穿,講究人性了,平等了,你還以牙還牙,新社會新在哪裏?”羅玉蘭鬆口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