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舊手鐲物歸原主(1 / 3)

?上海的冬日冷得徹骨,天陰得厲害,到了黃昏的時候竟然下起了雪。不遠的教堂傳來渾厚的鍾聲,所有的基督徒在餐前會禱告,感謝主賜予他們食物。我嚼著有些生冷的牛肉,壁爐裏的火已經燒到最旺,依然趨趕不走寒冷。

蜘蛛護送媽媽取走了爸爸的骨灰。媽媽沒有哭,她從來沒像這一次那麼堅強過。或者說,她的眼睛已經幹涸了,流不出眼淚。

葉家莊七天後會舉行隆重的葬禮,葉家的祖墳裏又多了一個名字。

秦時月幫我擦掉嘴角的醬說:"今天晚上,你還是不要去了。我和路星舊,蜘蛛,還有小滿,會把天狗救回來。"

路星舊靠在窗邊上看雪,聽到他講話回過頭來說:"你能保證她一個人留在這裏會百分之百安全嗎?我寧願帶著她,雖然會有些綁手綁腳,但是看著她,終歸會放心些。"

秦時月沉思了半天說:"也好。"

蜘蛛從廚房裏出來收餐盤,見我吃得不多,說:"如果不吃,就不要浪費牛肉。你知道不知道那些貧民窟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肉什麼味道?"

"對不起,我實在是吃不下。"我小心的道歉。

蜘蛛冷著一張臉進了廚房,我跟進去,她別扭地將臉扭到一邊。我絞著手有些不知所措。蜘蛛說:"你不要總是裝可憐,外麵那兩個男人或許都吃你這一套,但是裝可憐也不是腳踏兩隻船的借口。"

"蜘蛛。你誤會我了,我並沒有腳踏兩隻船。"

蜘蛛關了水龍頭,轉過身,眼神裏都是冷漠和譏諷:"對路星舊幾乎是二十四小時貼心的照顧,絲毫不顧及老板的感受。對於路星舊的愛情,不拒絕,不解釋,不討厭。對於老板一副若即若離的樣子。我真懷疑老板是瞎了眼,否則怎麼會看上你這種女人!"

"蜘蛛,我隻是想把秦時月還給你。"

蜘蛛憤怒地豎起眉毛:"你當老板是什麼?是玩具?你喜歡的時候就可以抱著不鬆手?你不喜歡的時候就可以轉手送給別人?你到底有沒有愛過那個男人?如果我愛一個男人,就算死,我也不會放開他,我會用生命守護他,你明白不明白!"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就是因為他是你用生命來守護的男人,所以我沒有資格去搶,根本就沒有資格!我從一開始就輸給你了。蜘蛛,他不能沒有你,我隻會連累他,給他帶來傷害!"我眼裏的蜘蛛麵容一點點的模糊:"你看到了沒有?我妹妹死了。我的爸爸也死了。我的姐姐隻是暫時脫離了危險。我不想再看到我愛的人在我的身邊沒有了呼吸。你明白不明白那種感受,看到自己的父親死在火海了,卻無能為力的那種感覺?就好像天突然塌下來,連怎麼呼吸都忘記。我不想再去經曆那種痛苦,我害怕。"

我順著牆根慢慢的癱軟下去,蜘蛛在我身邊蹲下來輕輕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善良,也知道你不忍心傷害任何人。隻是葉冰清,你越是這樣,被你傷害的人就會越多。如果老板選擇的是我,我會很高興的接受他。但是他選擇的是你,我也會微笑著祝福他。"

"蜘蛛,我好害怕死亡。"

蜘蛛緊緊的擁抱住我說:"我們都會死的,隻是在死之前,一定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蜘蛛送我回房間休息。我站在窗邊,發現這個冬天真的冷得厲害。雪那麼大,大片的房屋被白色覆蓋,純潔像要掩蓋所有的罪惡。

"冰清......"路星舊站在門口清清嗓子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想送你件禮物。"

"為什麼會突然送我禮物,今天並不是我的生日。"

"我隻是怕,如果我活不過今天晚上,就沒有機會送給你了。"路星舊的話有些傷感。

我急忙瞪著他嘴裏"呸呸"兩聲說:"你這個烏鴉嘴,不要亂說話,你要送什麼,我接受就是了。"

路星舊溫吞吞的笑起來,看起來十分無害。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錦盒送到我麵前說:"打開看看吧。"

我心裏跳得飛快,如果是求婚的禮物怎麼辦。我已經承諾他,如果他不死,我就嫁給他。如果他讓我現在兌現,我要怎麼辦?

手有些顫抖,路星舊的笑容有些小小的狡猾。打開盒子的那一刻,我差點驚喜地跳起來。是我的鐲子。我本來拿到當鋪當掉了,後來去贖的時候,老板說已經賣掉了,我傷心了很久,沒想到卻在路星舊的手裏。

"我以為......"

"你以為是求婚的戒指嗎?"路星舊抱起胳膊優雅地撥了撥頭發:"我路星舊可不是那麼隨便的男人。"

"謝謝。"我哽咽的說:"我以為再也找不到它了。"

"屬於你的東西我都記得,在當鋪裏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是你的東西。"路星舊低斂下眉眼,將脖子裏的掛件拿出來,竟然是一枚子彈,用紅繩係著,倒多了幾分精致。"這是在葉家的祖墳裏,我為你擋下的那顆子彈。本來可能會要了你命的東西,掛在我的身上提醒我,一定要好好的保護你。"

"你這個樣子,我要怎麼回報你。"

"我說過了,你記得我就行了,把我放在心裏。"

我忍不住上前擁抱他。傳說中,上帝會給每個善良的人安排一位守護使者。那個使者會變成普通的人混在人群裏,當你有劫難的時候,他就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傷害。隻是,我為什麼會有兩個守護使者,是上帝的厚愛,還是我看不清?

天狗現身

淩晨十二點,大上海歌舞升平。

雪還在不緊不慢的優雅的飄著。她像大上海裏麵妖嬈淡然的歌女,清醒地看買醉的人發紅的臉膛。它的眼神可以洞穿一切。

路邊擺小吃攤的老人。拉黃包車的車夫。舞廳門口表情淡漠的保鏢。臉上胭脂豔得過火的妓女。在路邊上嘔吐的醉漢。老爺車裏麵打盹的司機。

我與路星舊裝做情侶,秦時月和蜘蛛扮做嫖客與妓女。我們坐在燈光昏暗處,蜘蛛偎依在秦時月懷裏像模像樣的調情。如果蜘蛛去做電影演員,我相信她的演技肯定可以征服所有的觀眾。秦時月的眼神若有似無的飄過來,有玩味和曖昧,我緊張的不知道將手放在哪裏。

嶽小滿坐在二樓看台上,她麵前的花瓶裏插了一枝百合花。她裝做喝飲料,不時的看著時間。二層的看台上的人漸漸的換了一批人,他們並不像來看大腿舞的男人。他們機警地掃視著四周,和那些喝醉酒起哄的人不同。

"二層的看台上已經換成了杜艾的人。"路星舊在我的耳邊悄聲說。

"怎麼辦?"我小聲說。

"放心,他們不是來殺天狗的,所以我們救天狗的時候衝他們開槍,他們也不會衝天狗開槍。"路星舊和秦時月交換了個眼神。秦時月輕佻地摸摸蜘蛛的臉,蜘蛛嫵媚地站起身給秦時月一個飛吻,然後一步三搖的上了二層的看台。

蜘蛛的旗袍一直開叉到大腿上,走起路來若隱若現,倒是有一番妖嬈的風情。她的手指像是帶著****的色彩探上了男人的臉,立刻就有的回應。看台上的人笑了笑,竟然摟著蜘蛛坐下,手不規矩地在她的腿上摸來摸去。

秦時月並無任何的反應,仿佛蜘蛛是個真正的妓女。

我咬著嘴唇心裏撕心裂肺的難受。路星舊看出我的難過,拍拍我的手說:"蜘蛛是個很合格的特務。有她這樣的助手是很幸運的事。她的工作和生活是分開的,你不必這樣。"

就算是為了工作,隻是,我還是無法接受。

她畢竟和舞台上跳大腿舞的女子不同。那些女子臉上帶著討好的笑,下麵的看客們瞪著血紅的眼睛起哄。她們甩甩裙擺退到後台。舞台上又換了燈光,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走出來。她笑得妖嬈嫵媚,台下的男人們都為她瘋狂的叫喊。

"金如意什麼時候到這裏來唱歌了?"

"是杜艾安排的吧。"路星舊也有些莫名其妙。

金如意扭著柔軟的腰肢唱著酸得掉牙的情歌。她似乎唱的並不是那麼專心,一曲終了,走下台子徑自上了二層的看台。她對每一個對她對口哨的男人嫵媚的微笑後,在嶽小滿的座位上停下來。

嶽小滿明顯地愣了一下,還是請她坐下。金如意擺弄著桌子上的百合花,機警地勘察著周圍。嶽小滿的臉上都是驚異的表情,她將頭上戴的珠花摘下來放到桌子上。

秦時月與路星舊交換了一下眼色,兩個人已經看到了逃走的道路準備掏槍。我們與嶽小滿的暗號是,如果有人對到了暗號,就把珠花從頭上拔下來。我按照事先已經商量好的,去外麵開車接應他們。

剛出門,隻聽到背後一身糟雜的槍聲,女人尖叫聲穿破了風雪。

我將車停在大門口,遠遠的見許多人從門裏湧出來,四散的逃開。雪被風卷進車內,融化在我的臉上流淌下來,像不甘心的淚水。

路星舊和秦時月護著嶽小滿從裏麵跑出來,大批的殺手瘋狂的射殺。我並沒有看到蜘蛛從裏麵出來,焦急地問:"蜘蛛呢?"

"快開車!"秦時月簡單的命令著。

"蜘蛛呢?"

"開車!你想我們都死在這裏嗎?"秦時月又強調一句:"她會沒事的。"

我狠下心踩了油門,將那些殺手拋在腦後。同時將生死未卜的蜘蛛也拋到腦後。我們總要為自己的冒險付出代價。

"天啊,金如意竟然是天狗,不會搞錯吧?"路星舊轉頭問一臉驚嚇的嶽小滿:"她竟然一直隱藏在我的身邊,現在居然又借我的手隱藏在杜艾身邊。"

嶽小滿也驚訝地歎了口氣:"是的,我也沒想到天狗竟然是一個女人。"

秦時月問:"她對你說了什麼?"

"她說軍火依然在葉家的祖墳裏,隻是換到了西北角,她埋了炸彈在軍火上麵。她還跟我說,不要讓我將消息透漏給革命內部的人,因為內部有了奸細,她不知道要相信誰。她要我將這件事情告訴秦時月和路星舊。她說,秦時月可以拿回去一半交差,而以路星舊現在的處境畢竟不再同國民黨有任何交集,所以另一半由你親自交給革命黨的上級領導人手上。我們的上級會主動聯係你的。"

"我很奇怪,她為什麼不積極的要逃走,反而乖乖的被杜艾抓住。"秦時月說:"這有違背常理。"

"你是懷疑金如意有詐?"路星舊皺了下眉頭:"我看不像,杜艾從幕後衝出來的時候,還是很吃驚的。"

"不,我懷疑的是她跟小滿交代得那麼清楚,一步一步的要怎麼辦,像要交代後事一樣。我怕她知道明明有埋伏還來赴約,為的是其他的目的。"秦時月說:"天狗既然能隱藏這麼久,自然不是個簡單的人。"

我開著車,聽他們有條理的分析著,忍不住問:"你們都忘記了嗎?我們還有個同伴留在那裏。"

"在我們的計劃裏,如果天狗不幸被捉的話,蜘蛛不會暴露身份,會一直跟蹤。"秦時月說:"她的身份是妓女,不會被懷疑的。"

我狠狠的瞪著秦時月,他也冷冷地盯著我。

他的眼神如這冰天雪地一樣冷酷。難道他的夥伴扮做妓女隱藏在狼窩裏,這還不足以讓人擔心嗎?

這是我最後一次吻你

這次回到葉家莊和以往的每次回來的感受都不同。沒有婆子和丫頭在村口接著,也沒有叔伯嬸娘們豔羨的眼神。他們都知道大老爺死了,剩下這些孤兒寡女的也成不了氣候。尤其是那些姐妹們,更是歡快得緊,眼白比眼黑大得多,看得我滿心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