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六月才鬆了口氣。
“不過這是禦賜之物,郭統領總該認得的。”
六月才剛鬆掉的那一口氣,因為秦玥這話又提了起來,隨即翻來覆去地看攤在手裏的那一小截不起眼的甚至有些陳舊的劍穗,怎麼也不相信這是皇上用過的東西。
“小姐說這是禦賜之物,奴婢有點害怕。萬一那郭統領不認,將這東西毀了咋辦?”
不是六月不相信她家小姐,實在是這東西太尋常了些。稍有些武功底子的江湖人行走江湖時,大都會配一把長劍,有劍自然就會有劍鞘,長劍的末端也會有劍穗。
名門世家的公子出行更是如此。越是絕世名劍,所配飾的劍鞘和劍穗也越是名貴講究。可是小姐鄭重交給她的這截劍穗,就是很普通的絲線所製,沒有任何特別。
以皇上的身份,怎會配飾這樣的劍穗?
“他不會不認的。”秦玥卻篤定地道,聲音有幾分低沉。
六月隻好半信半疑地將劍穗收在懷裏,行禮後退出屋子,往大街上去了。
秦玥雙手托著腮幫,慢慢踱步走到窗前。
已近黃昏的街道上行人寥落,門店全都閉得死緊,冷清極了。
稀稀拉拉的幾隻燈籠被風吹得四散搖晃,那時隱時滅的燈光照得旁邊的樹影也跟著晃動起來,陰森森的很是恐怖。
想著昔日同州城的繁華,秦玥更是傷感。
那時她已經是盛名在外的紫衣公子沈瑾了,在同州城主持召開沈氏商號的分銷商總會。
各地客商雲集而來,擠滿了同州城的各個大街小巷。
那些茶樓酒肆裏,到處客座人滿。說書先生說得口幹舌噪,唾沫橫飛,換來的掌聲經久不息,碎銀子雪片似的往樓台上飛去。
青樓裏的姑娘們穿著五色華裳,揮著緋香的手絹,嬌聲笑語地招呼每一個迎來過往的客人。
街道上更是人來人往,笑語喧嘩,璀璨明亮的燈火,照得四處猶如白晝。街道兩邊的門店裏,夥計們的唱諾聲此起彼伏,和著街道上那些挑擔貨郎們的號子聲,奏著美妙的和諧曲。
郭楊——出身鄉野,以賣土貨為生,微薄的收入根本治不了他母親的頑疾,眼看母親因為缺醫少藥即將撒手人寰,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自賣自身求到紫衣公子麵前。
紫衣公子感念他的孝心,收下了他的土貨,請了名醫為他母親治病,卻並沒有讓他為奴。
當時的郭楊家徒四壁,一無所有,唯有父親的遺物——一截樸實陳舊的劍穗。
郭楊的父親曾經是一名劍客,意外遭到仇家暗殺,死於非命。待郭楊找到他父親的屍體時,身上就僅有那一截劍穗。
他將那一截劍穗,珍而重之地交給紫衣公子。
紫衣公子收下後,轉手又將它送給了當時的鳳三公子,以此讓他投到鳳三
麾下效力。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沒想到最後又回到了她手中。
那本皇上作為生辰禮送給她的《紀京子隨筆》,裏麵夾了不少當年的舊物。有些是紫衣公子沈瑾的,有些是別人交付給她的信物。
皇上的心思顯而易見,就是用各種方式一次又一次地試探她。
他一定要她親口承認自己就是沈瑾。
秦玥不是根木頭,自是知曉他的心思。
可是那又怎麼樣,終歸他們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