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南笙最終取代了龔克的位置。
車上的三人,恐怕隻有那個男法醫想的是:這倆人真是瘋子,那勁頭就像比著誰先就義似的。
科瑪奇蛛最終被放進一個透氣性良好的器皿裏送下了車。
蜘蛛解決了,蛛網卻成了難題。半小時後,當她把最後一條蛛絲從李偉的身體剝離,她以及負責接手的男法醫早是滿頭大汗了。
唯獨龔克,不管葉南笙吩咐他做什麼,他總是按照一個步調,不疾不徐卻又快速的做好。
他給葉南笙的感覺有點像一部老電影的女主角。
電影開場,是個灰色清晨,女主角從計程車下來,走到一家名品店門前,手裏拿著麵包、豆漿和裝著其他早餐的紙袋,明明是多的讓人j□j乏術的東西,女主角卻始終把動作控製在優雅、穩重的節奏,就如同此時的龔克。
好端端的大男人,舉止那麼斯文幹嘛?怪咖!葉南笙心裏想,她才不承認自己對龔克的這點小偏見是源於老穆總說她舉止太粗魯、不像女孩子的緣故呢。
揮去腦中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葉南笙開始仔細觀察眼前這具屍體。“出血量很小,嘔吐物基本凝固,取樣回去做下化驗。”
完成了靜態勘查,葉南笙理了理手上的塑膠手套,把手伸向死者頭顱。她先要明確死者死亡時間、初步查找致命傷後,李偉的屍體就要運回殯儀館,在那裏,這具骨瘦的屍體要被法醫解剖,最終確定死因。
葉南笙拿手指在屍體頭部各處頂頂,沒發現明顯骨擦感,於是她手伸到死者背部,一使力,李偉的屍體邊從仰躺成了側臥位。
晴朗了一個上午的天氣,到了這個時段不知從哪飄來朵烏雲,剛好攏在他們所在的區域上空,天空陰仄,空氣濕冷,有風呼呼吹著公交車窗上的舊報紙,呼啦呼啦的響。
葉南笙正準備摸下死者後腦,也幾乎在同時,從她手邊極近位置傳來一個陰沉濕冷的聲音。
“嗯……”
恍如地獄魔音。
也是在那時,一直在旁做記錄的男法醫用顫抖的右手哆哆嗦嗦指著葉南笙腿邊的屍體,“眼……眼睛!”
葉南笙低頭,恰好對上“懷裏”那雙與之對視的眼睛,那眼睛滿是渾濁,似乎裏麵滿是來自地獄的汙垢。
“詐屍了!”男醫生倒退兩步,險些沒直接摔下車去。
“詐個屁屍!”葉南笙對已經嚇得臉色全無,被龔克托著才避免直接滾下車危險的男醫生一聲吼,“人還沒死呢!”
重新把李偉放平在草席,葉南笙吩咐龔克,“902,讓他們安排車,送醫院。”
在使喚龔克這事上,葉南笙表現的越發自然,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戴明峰派了輛警車,一路警報鳴笛的把李偉送去了距離最近的環山醫院。檢查結果出來的很快,是多出現於突然性跌倒或頭撞牆造成的對衝傷。所謂對衝傷,是指沿頭部被打擊或碰撞作用力方向,在對側的腦皮質發生的挫傷。對衝傷和用工具直接擊打造成的打擊傷有著明顯的區別。
而這兩種傷是法醫入門級的知識。
後來經過痕檢員的技術陳述,李偉該是發病時不慎跌倒,磕到了後腦,進而出現假死情況。公交車內,一處由鞋碼V-5760012的運動鞋造成的劃痕證實了這點。而葉南笙挪動的動作又刺激了李偉的神經,因此有了“詐屍”那幕。
“你們也不能怪我膽小,任誰剛看完蜘蛛作繭一樣的死法,再陰氣森森聽他哼那麼一聲,然後還瞅上那麼兩眼,誰不怕?你不怕?你不怕。”剛被嚇到的男法醫神情才定了定,麵對同行們嬉皮笑臉的眼神,他麵子總是掛不住得挨個質問。
倒真不是別的,自己好歹入行一年了,可這次和個女人並肩,是他怯了膽。
他回頭想看看葉南笙有沒有在笑自己,可走廊裏空蕩蕩的,葉南笙和龔克都不見了。
龔克站在床尾看著躺在床上一直看天花板的李偉。
年輕護士正在整理托盤,她才給李偉第三次掛好水。
“這次可別在自己拔針了,你這血管,再紮幾針直接好當篩子使了。”小護士不放心似得,又對一旁的11路總站主任囑咐,“看緊點。”
話音才落,李偉又伸手想拔針,小護士眼睛一豎,主任立馬識相的按住了李偉的胳膊。
小護士滿意的走了。主任卻同戴明峰安排來問話的刑警開始絮叨,“不是我們不想管,誰都知道二十多年前那件事把存義一家子禍害的是妻離子散,存義老婆跟人跑了,存義自己也被嚇的不輕,瘋瘋癲癲連車也開不了,是站長人好,同情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帶著倆孩子不容易,給他辦了病退,工資照開,相當於我們養著他們一家子。可誰承想,一場車禍,這家裏仨人一下又沒了倆,就剩個小偉也瘋瘋癲癲的,他還有癲癇。我們不是不管,實在是管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