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沈方的詩(1 / 1)

沈方的詩

詩潮

作者:沈方

新生我撫摸語調中流淌的體溫,測試動詞的速度。無論從遠方來還是深居簡出,樹林裏的落葉淹沒了我。如果詩不能讓我得救,寧可向一塊石頭勒索泉水。更換牆紙小時候常常在早晨驚醒,母親在屋裏搬動五鬥櫥、四仙桌。每隔一段時問,兩件僅有的家具,被她擺放到新的位置。出於對不確定狀態的反感,我從不移動房問裏的電視機,冰箱、電腦和雜物,喜歡混亂而不變的秩序,但我常常更換手機的牆紙,迷信,不同的圖片產生不同的神秘力量,並且每張圖片都有特定的作用。

前幾天我辦完一件事,將手機中的奧頓換成三島由紀夫,第一天讀完幾十頁書見過幾個人,我想象的事情有一半變成了現實,而昨天傍晚突然失效,三島由紀夫不靈了。我相信這靈光一閃的提示,不然,金剛為何怒目,菩薩為何低眉?背後你說得對,到了最後,堅硬的東西就會冷掉。應該見的人一個個見過,我希望再無多餘的事;應該做的事一件件做完,我不想再見任何人。你說得對,冬雨綿綿,長久地耽在一個地方,麵對一排排整齊的房子,就會懷疑是否真實。自從見過一些具體的人,我隻想見抽象的人。你說的我完全接受,半夜裏聽到鄰居咳嗽,在樓上拖動凳子,或獨自穿過喧鬧的人群,我就會轉過身看看背後。聽戲這天我送她們去唱戲,在車上,她們說起早年,學戲,演戲的經曆,劇團解散後的生活。

到了朋友家,客廳裏,擺滿椅子,譜架,揚琴放在中間,後麵是一把大提琴。彈撥樂器的前奏響起,主胡拉出旋律。她們唱了一段又一段,在記憶中,用身姿和手勢,捕捉從前演過的角色。整個下午,我都在隔壁,一邊讀布羅茨基的書,快速讀完最後這篇,一邊聽她們唱戲。我沒有聽清唱詞,隻是在曲調和唱腔中想象,想象戲中的人物和場景。劇情已經不重要,每一句拖腔都是寂寞的諒解。你還會恨我嗎你還會恨我嗎?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問過你。早晨,在菜市場,魚攤上,一條草魚,切成好幾截,嘴張開,眼睛,吃驚地盯著我。它似乎並不完全明白,自己的處境。報複不會沒有不可與人言的煩惱,無法解釋的苦衷吧?當你想脫離,卻發現你本身,就是你想脫離的境遇和存在。我一直在等待機會,告訴你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我不敢直接說,怕你報複我,怕你也這樣告訴我。兩代人要是再次遇見冬天的早晨,在鄉村小路上鼻子發酸,踏著冰霜趕路的那個年輕的我,我會如何告訴他?未曾走過的路不必再走,不值得嚐試的事情應該拒絕,所有的一切你想好了,陷入絕望時必須忘記夢想,然而我們畢竟屬於兩代人,我也是像他那樣過來的。布鞋我也知道穿布鞋舒服,可惜我不穿布鞋。我也知道西裝革履沒有意思,然而,我隻能這個樣子了。我相信懂得穿布鞋舒服,才能理解穿皮鞋的無話可說,而一種痛鑽入皮膚,不會白白浪費,最終凝同為骨頭的一部分。我也相信一個男人需要女人管理,就像腳需要鞋子一樣,需要用真理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