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本的異鄉人(1 / 1)

東瀛來信

作者:可木

東京的外國人特別多,我也隻是其中的一個。

早些年在國內的時候喜歡看《唐人街》、《人在他鄉的故事》這一類的綜藝節目,這些節目中有很多孤獨飄零的人,他們過著也許是別人看來很精彩的生活,拿著平常人十幾倍的薪水,在別人眼裏他們是華人中的佼佼者。但是鏡頭掃過,仍然可以看到他們眼中的那一絲絲惆悵和寂寞。

伴隨著同學、朋友聚會、打工等等社會活動,我也認識了很多外國人。在別人眼裏看來,也許到一個國家,認識最多的應該是原居民。然而日本人是敏感而神秘的,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往往不了解他真正的想法。我認識很多日本人,他們給我大體的印象是,做事情極其認真,很死板,對初見麵的時候很熱情的那些人有好感但是又很警戒。在東京,我麵對不隻是日本人,必要的場合不得不學會跟外國人交流。

我最早認識的外國人是語言學校的韓國人。有個韓國的女孩學音樂,日語發音很準,有時候說快了簡直跟日本人一模一樣。她給我的感覺是人很不錯,平時穿著也比較體麵,又能彈一手好琴,屬於那種交際型的人,和很多同學的關係都很好,深得老師信任。但是真正讓我記住了她的是她在我們校演講的時候,以演講為契機,連唱帶跳,hold住全場,把諸多優點發揮到了極致。

人在國外的時候,其實就是母國的一張臉。有很多人在國外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奮鬥,也有很多人是在虛度光陰。真正因為認真而讓我感動的還是打工的時候認識的那些外國人。記得剛去打工的時候,因為做得慢,有幾個做流水線的國外老太太一直罵我,她們覺得我都是在浪費時間:有的會日語就用日語罵,一些秘魯人不懂日語,隻好用西班牙語罵罵咧咧。

有一個老太太是秘魯人,是流水線管事的,她剛剛上任,幹得也不太熟練,然而我在國內從來沒有做過工廠的活,第一次做的時候難免做得比誰都慢。她的工作因為我而做不完,當然罵我。

好在我這個人臉皮極厚,別人罵我,隻要是對的,我從不還口。說心裏話,在國外,我一直當自己是中國人的一張臉,我不希望有人因為我,而對“中國人”有什麼看法。罵而久之,我才發現老太太是整個工廠對我最好的人,工作的時候特別照顧我,出了工廠碰到我經常跟我嘮嗑,不工作的時候還經常弄點秘魯的零食給我。過了一段時間大家慢慢地熟了,我才發現那些老太太罵我,純粹是瞎操心:她們擔心我被日本人罵。不過這種操心還真讓人覺得有些溫暖。

做了幾個月,老太太的嘮叨我就習以為常了,大多數時候,她們隻是擔心等下你做不完趕不上回家的末班電車,事實上剛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有幾次因為產品殘次太多而碰上了這樣的倒黴事。隻有一次,我把一盆湯全撒了,一條流水線沒辦法開工,那回管事的老太是真的生氣了,她就用西班牙語夾雜著日語罵我。我很難過,因為我聽懂了,她隻有一句話,明明你做了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會出問題。之後是不斷地追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自從那件事情以後,我明白了我也是團隊的一分子,不過,因為隨著學業壓力的變大,我不得不向廠方提出辭職,在日本,辭職必須提前兩周。於是這兩周的工作裏,我不得不麵對這些從遙遠的國度來日本掙錢的人們。有時候,我覺得其實我們像在同一艘船上呆了太久。

那兩個星期裏,我在工廠常常碰到她們,有人不說話,有人希望我留下來,還有人用她們很蹩腳的日語告訴我:“其實希望你留下來,因為你是個很溫柔的人。”在國外,不管生活有多麼艱苦,如果能聽見別人幾句發自內心的話,哪怕他們講不好,哪怕他們隻能說很簡單的日語,卻足夠成為了我生活下去的力量和勇氣。因為什麼?因為有人喜歡你。

走過日本的每家超市,走過大街、走過各個名勝古跡,哪怕是僅僅漫步在上野公園看櫻花的時候,也有隨處可見的外國人。有的年輕,有的老了,有的成群結隊,有的形單影隻。說著流利的或者不流利的日語,在日本愉快、幸福地生活,或者彷徨、空虛地生活。不管怎麼樣,一覺醒來,身在異鄉和身在家鄉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也許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就像五元日語硬幣的發音那麼簡單:“禦緣(goen)”。

這就是我們的緣分。